第117頁
阿奈的死亡不但給媽媽帶來了精神上的痛苦,也帶來了物質上的損失。從此以後,她的事情一天不如一天了。阿奈是一個精明而謹慎的青年,他維持着他女主人家裡的一切秩序。大家怕他那雙機警的眼睛而不敢過于浪費。就是媽媽本人也因為怕他的指責而竭力剋制自己那喜歡揮霍的習性。對她來說,單單他的愛是不夠的,她還要保持住他的尊敬和避免他的正當的指責,因為在她濫用別人錢財或是浪費自己錢財的時候,他有時是敢於責備她的。我和他有同樣看法,甚至也提出同樣的忠告,但是,我在她身上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我的話不如他的話那樣有作用。他既然不在了,必須由我來代替,可是我既沒有這種能力,也沒有這種興趣,所以不能勝任。我本來就不很細心,性情又怯懦,雖然我也暗自滴咕幾句,卻還是一切聽其自流。再說,固然我獲得了和阿奈同樣的信任,卻不能具有同樣的權威,看見家裡雜亂無章,我也嘆息,我也抱怨,但是,我說的話誰也不聽。我還太年輕、太浮躁,我還不能憑理辦事,當我要干預時,媽媽總是親熱地輕輕拍拍我的臉蛋,叫聲「我的小監督」,迫使我仍舊扮演起適合於我的角色。
我平素就深感到她那種毫無節制的花費早晚要把她置於窮困的境地,現在我作了監督,親眼看到帳本上的收支不平衡,這種感覺就越發深刻了。我內心裡一直存在的吝嗇傾向,就是在這時養成的。固然,我除了一時的發作外,從來不曾真正浪費過金錢,就是在此以前,我也從來沒有為錢而操過多麼大的心。現在我卻開始注意這件事,而且也關心起自己的小錢袋來了。由於一種崇高的動機,我竟變成了愛錢的人;實際上,因為我已預見到要發生不幸的事,所以我一心只想給媽媽攢一點錢,以備不時之需。我擔心的是她的債權人可能請求扣押她的年金,或者是她的年金完全被取消,因此,在我那幼稚的眼光看來,我認為我那一點兒積蓄倒可能幫她很大的忙。但是,為了攢點錢,特別是為了把其保存住,必須瞞着她,因為在她東挪西借的時候,叫她知道我還存有體已錢是不合適的。於是我就到處找嚴密的地方藏上幾個金路易,並且準備不斷地添加點,一直到將來有一天如數當面交給她為止。但是,我太笨了,凡是我所選擇的地方總會被她發現的,後來,她為了暗示我她已發覺這個秘密,就把我所藏的金幣拿走,換上了更多一些別的錢幣。於是我只得難為情地把我那一點體已錢送到公用的錢袋中來。而她總是又用這些錢為我購置一些衣服或其它用的東西,例如銀劍、懷錶等等。
我確信攢錢是永遠不會成功的了,而且對她說來這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最後,我覺得為了預防我所擔心的不幸發生,在她無力供給我飯吃而她自己也要斷炊的時候,我必須學會由我來供給她的生活需要,此外,沒有其他途徑。不幸的是,我竟只從愛好出發來制定自己的計劃,瘋狂而頑固地想在音樂中尋求財運,我覺得我的腦袋室充滿了主題和歌曲,我認為只要我能善於利用,我就會立刻成為一個名家,一個當代的俄耳浦斯,我那優美的歌聲可以把全秘魯的銀子都吸引過來。對我來說,識譜的能力固然已經不錯了,重要的卻是要學會作曲。困難就是找不到教我作曲的人,只拿拉莫所著的那本《和聲學》來自學,是沒希望達到目的的,而且自從勒·麥特爾先生走了以後,在薩瓦便沒有懂和聲學的人了。
在這裡,大家又要看到我這一生中不斷出現的和我的目的適得其反的事情,這些事情往往在我認為已經可以達到目的時候,卻使我走到和我的目的正相反的地方去了。汪杜爾時常和我談起關於布朗沙爾神父的事,他是教他作曲的老師,是一個具有卓越天才的有名人物,當時他在伯臧松大教堂擔任音樂指揮,現在在凡爾賽的小禮拜堂當音樂指揮。於是我便打算到伯臧鬆去跟布朗沙爾神父學音樂,我認為這個想法非常合理,以至還說服了媽媽,讓她也認為這是個合理的想法。於是她就以她那好鋪張的習慣給我準備起行裝來了。這樣,我的計劃是想防止她破產,是想將來能夠彌補上由於她的浪費而欠下的虧空,可是在着手執行這個計劃的時候,卻又使她花費了八百法郎,我為了防止她將來破產反而加速了她的破產。雖然這種舉動是很荒唐的,我的心中和媽媽的心中卻都充滿了幻想,我確信,我所進行的一切對她是有好處的。她則深信我所進行的一切對我是不無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