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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肯定,大家會認為,象巴克勒先生那樣,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粗人,也還曾使我迷戀過,現在,這樣一位既有教養,又有才能,為人機智,有處世經驗,而且又可以被看作是位可愛的蕩子的汪杜爾先生,當然更能使我為之傾倒了。事情正是這樣。我想,不論是哪一個青年,處在我的地位都會象我這樣愛慕如狂的;特別是一個人,越是具有賞識別人特長的能力,越是對別人的才能表示愛慕,就越容易象我這樣行動。汪杜爾先生有這種特長,這是無可爭辯的,他有一種象他那樣年齡的人極少有的特點,那就是決不急於顯示自己的學識。不錯,他對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大吹特吹,但是對自己知道的事情——他知道的還真不少——卻一字不提:他在等待表現的機會;由於他並不急於顯露自己,因此效果更大。由於他對所談到的每件事都是開一個頭就不談了,別人也就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把他的本領完全表現出來。他在談話中是那樣逗笑和詼諧,有時顯得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有時又充滿了魅力,他常保持着微笑,但從來不大笑,最粗魯的事,他也能說得很文雅,讓人聽得順耳。甚至那些最正派的女人,對於自己居然能忍受住他的話,事後也感到十分驚奇。她們明明知道應該生氣,可就是沒有生氣的力量,要生氣也生不起來。他所需要的只是些淫蕩的女人;我認為他自己不會搞些什麼風流艷事,但是在交際場中,他生來是為了給那些有風流艷事的人添加無限樂趣的。他既具有那麼多討人喜歡的才能,又是在一個不僅瞭解這種才能而且還愛慕這種才能的地方,要他長期把自己侷限在音樂家的圈子裡,那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我喜歡汪杜爾先生,其動機是更為理智的,結果也就沒做出什麼荒唐的事來,雖然我這次對他的感情比上次對巴克勒先生的感情更激烈和持久一些。我喜歡和他見面,喜歡聽他說話,他所作的一切我都認為可愛,他所說的一切我都看作神諭;但是,我對他的愛慕並沒有達到離不開的程度。因為我身旁有個很好的屏障,絶不致發生越軌的事。再說,雖然我認為他的處世格言對他非常好,我總覺得那些格言在我身上並不適用。我所需求的是另一種樂趣;關於這種樂趣,他完全沒有想到,而我又不敢跟他說,因為我知道一說出來他準定要譏笑我。然而,我卻願意把我對他的愛慕和支配着我的另一種激情調和在一起。我非常熱烈地在媽媽面前談到他,勒·麥特爾先生也極口稱讚他,因此媽媽同意讓我把他引見給她。但是,這次會面毫無成就,他認為她裝模作樣,她卻認為他放蕩不覊。媽媽還為我有這樣不規矩的朋友而擔心,她不僅不准我再把他帶來,還竭力對我說明和這個年輕人交往有多大危險;這樣我才變得謹慎了一些,沒再胡閙下去。好在以後不久,我們也就分離了;這對我的品行和我的思想來說,真是萬幸。
勒·麥特爾先生對自己的藝術的興趣很濃,他還好喝酒。雖然他吃飯的時候很有節制,但是,他在屋子裡工作的時候,就非喝不可。他的女仆很瞭解他這種愛好,只要他把作曲的稿紙放好,把大提琴拿在手中,酒壺和酒杯立刻就送了上來,而且還不時地喝完一壺又換一壺。雖然他從未酩酊大醉過,卻几乎總是醉醺醺的;老實說,這真可惜,因為他本質上是個極好的小伙子,又十分活潑,連媽媽乎常都只叫他「小貓」。他喜愛自己的藝術,工作很繁重,可是,酒喝的也不少。這不僅損害了他的健康,還影響到他的性情:他有時疑心重重,而且易於發怒。他無論對什麼人,從沒有粗言粗語,從不失禮,就是對歌詠團裡的一個孩子也沒說過一句難聽的話;但是,他也不容許別人對他失禮。這當然是公平的。不幸的是,他看事不太清楚,分不清別人說話的語氣和性質,以致常常無緣無故地發起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