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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愛洛伊斯 - 113 / 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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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愛洛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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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離群索居而獨自生活的人,至少有他們自己的思想。他們沒有;機器是從來不思考的,它們必須借助彈簧的作用,才能啟動。你只須打聽一下他們結交些什麼人,打聽一下他們的那個小圈子,他們有哪些朋友,和哪些女人往來,認識哪些作家,你就可以猜想得到他們對一本即將問世的書(儘管他們尚未看到),對一出即將上演的戲(儘管他們尚未看過),對這個或那個作家(儘管他們並不認識),對這種或那種制度(儘管他們對之毫無所知)將發表些什麼意見。正如鐘擺每走二十四小時要上一次發條一樣,這些人每天夜裡到他們的社交場合去,只是為了獲取他們第二天談話的材料而已。

這樣,就有少數幾個男人和女人為其他的人思考問題;而其他的人,無論談話或辦事也為的是那少數幾個男人和女人。由於每個人只考慮自己的利益,因此誰也不考慮公眾的利益;而他們個人的利益,總是彼此矛盾的,最終必將形成集團和幫派的沒完沒了的衝突;敵對的偏見和論調此起彼落地互相衝擊;在衝擊中,那些受他人挑動閙得最歡的人,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也弄不清。每一個小集團都按自己的規章、論點和主意行事,而一到了他處就必然碰壁。這一家中的最誠實的人,到了鄰人家中卻被看作是騙子;好與壞、美與醜、真理和美德,這些只能在某個地方和範圍之內得到承認。誰想廣交遊和出入于不同的社交場合,誰就必須變得比阿爾西比亞得①更能屈能伸,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可以說每走一步都要用尺子量一下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規格,並根據情況來決定自己的方針。他每到另外一個人家,一進門就必須拋開自己的靈魂(如果他有靈魂的話)換用一個同那家人的房屋同樣色彩的靈魂,如同一個去當仆役的人一樣,到了別人的家,就必須穿別人家的號衣,只有在離開那家,在出門的時候,才穿自己的衣服,取回自己的靈魂。


  

①阿爾西比亞得(約公元前四五○—四○四),古希臘的一位將軍,以善於見風使舵,行事不擇手段著稱。

更有甚者,每個人都在不斷地自己和自己閙矛盾,而且還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於己不利。他們說的是一套,而做的卻是另外一套;誰也不對這種言不符行的事情感到氣憤,而且容許言行脫節,可以有一個距離。他們並不要求一個著述家,尤其是一個道德學家,發表的言論要符合他自己所寫的書,也不要求他的行為要符合他的言論。他寫的書,他發表的言論和他的行為,是三碼事,用不着非一致不可。這一切,是很荒謬的,但誰也不覺得奇怪,因為大家都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而且還給這種言行不一的做法披上了一件許多人自以為很體面的外衣。儘管大家都使勁地吹噓自己的職業如何好,但實際上一言一行卻以能模仿另一個職業的人為榮。法院的老爺裝出一副騎士的樣子,稅吏把自己打扮成顯貴,教士滿口是風流才子的話,宮廷中的人談起話來是一副哲學家的口吻;自己明明是政客,卻偏偏要裝成書生;甚至一個只會說自己行話的普通工匠,在禮拜天也要穿上黑袍子,擺出一副貴人的樣子。軍人看不起所有其他等級的人,只有他們還保持他們原來的作風,因此被好心的人看不起。德·穆拉①先生之所以偏愛軍界人士,不是沒有道理的,只不過是在他那個時代是對的東西,在今天就不對了。文學的進步,已把一般人的作風改好了,只有軍人不願意改;他們的作風,從前是最好的,如今卻變成最壞的了②。

①德·穆拉,瑞士伯爾尼市的一位貴族,著有《關於英國人和法國人的通信》(一七二五年)對當時英國和法國的風土人情與典章制度多有評論。

②這個論斷,不管是對還是不對,都不能被看作是專指下級軍官,也不能被看作是專指駐紮在巴黎以外的軍人,因為,王國中所有的著名人物都在軍隊裡,連宮中的官員也全都是軍人。不過,就他們養成的作風來說,在戰時打仗和平時駐防是有很大差別的。——作者注


  

因此,你與之談話的人,並不是你想與之交心的人;他們的話,根本不是出自他們的內心;他們的高明見解,不是他們自己的。他們說的話,不能代表他們的思想;你只能見其面,不能見其心。你在一群人當中,等於是站在一幅活動畫前面一樣;唯一一個內心激動的,是靜靜地觀看畫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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