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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住過的地方當中(有幾處是很迷人的),只有比埃納湖中的聖皮埃爾島盧梭從莫蒂埃村被逐後(此村在訥沙泰爾邦的特拉維爾山谷中,當時受普魯士統治),于一七六五年九月十八日遷往四公里外的該島,于十月二十五日再度被迫離開,逃往斯特拉斯堡,再經巴黎去英國休謨處(參看《懺悔錄》第十二章)。盧梭當年在島上住過的房子現在是家旅館,年輕的浪漫主義者經常到這裡來朝聖。才使我感到真正的幸福,使我如此親切地懷念。這個小島,訥沙泰爾人稱之為土塊島,即使在瑞士也很不知名。據我所知,沒有哪個旅行家曾提起過它。然而它卻非常宜人,對一個想把自己禁錮起來的人來說,位置真是出奇地適宜;儘管我是世上唯一命定要把自己禁錮起來的一個人,我卻並不認為這種愛好只有我一個人才有——不過我迄今還沒有在任何他人身上發現這一如此合乎自然的愛好。
比埃納湖邊的岩石和樹林離水更近,也顯然比日內瓦湖荒野些、浪漫色彩也濃些,但和它一樣地秀麗。這裡的田地和葡萄園沒有那麼多,城市和房屋也少些,但更多的是大自然中青翠的樹木、草地和濃陰覆蓋的幽靜的所在,相互襯托着的景色比比皆是,起伏不平的地勢也頗為常見。湖濱沒有可通車輛的大道,遊客也就不常光臨,對喜歡悠然自得地陶醉于大自然的美景之中,喜歡在除了鶯啼鳥囀、順山而下的急流轟鳴之外別無聲息的環境中進行沉思默想的孤獨者來說,這是個很有吸引力的地方。這個差不多呈圓形的美麗的湖泊,正中有兩個小島,一個有人居住,種了莊稼,方圓約半里約一里約約為四公里。;另一個小些,荒無人煙,後來為了不斷挖土去修大島上被波濤和暴風雨沖毀之處而終於遭到破壞。弱肉總為強食。
漫步之五島上只有一所房子,然而很大,很討人喜歡,也很舒適,跟整個島一樣,也是伯爾尼醫院的產業,裡面住着一個稅務官和他的一家人以及他的仆役。他在那裡經營一個有很多家禽的飼養場、一個鳥欄、幾片魚塘。島雖小,地形和地貌卻變化多端,景色宜人的地點既多,也能種各式各樣的莊稼。有田地、葡萄園、樹林、果園、豐沃的牧地,濃陰覆蓋,灌木叢生,水源充足,一片清新;沿島有一個平台,種着兩行樹木,平台中央蓋了一間漂亮的大廳,收摘葡萄的季節,湖岸附近的居民每星期天都來歡聚跳舞。
在莫蒂埃村住所的投石事件以後,我就是逃到這個島上來的。我覺得在這裡真感到心曠神怡,生活和我的氣質是如此相合,所以決心在此度過餘年。我沒有別的擔心,就怕人家不讓我實現我的計劃,這計劃是跟有人要把我送到英國去的那個計劃很不協調的,而後者會產生什麼結果,我那時已經有所感覺了。這樣的預感困擾着我,我真巴不得別人就把這個避難所作為把我終身監禁的監獄,把我關在這裡一輩子,消除我離去的可能和希望,禁止我同外界的任何聯繫,從而使我對世上所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忘掉它的存在,也讓別人忘掉我的存在。
人們只讓我在這個島上待了兩個月,而我卻是願意在這裡待上兩年,待上兩個世紀,待到來世而不會有片刻厭煩的,儘管我在這裡除了我的伴侶指戴萊絲·勒·瓦瑟。盧梭自一七四五年起即和她同居,直到一七六八年才正式結婚。以外來往的就只有稅務官、他的太太還有他的僕人。他們確實都是好人,不過也就是如此而已,而我所需要的卻也正是這樣的人。我把這兩個月看成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要是能終生如此,我就心滿意足,片刻也不作他想了。
這到底是種什麼樣的幸福?享受這樣的幸福又是怎麼回事?我要請本世紀的人都來猜一猜我在那裡度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可貴的farniente(閒逸)的甘美滋味是我要品嚐的最主要的第一位的享受,我在居留期間所做的事情完全是一個獻身于閒逸生活的人所必須做的樂趣無窮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