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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弟沒有像您這樣,從事外交工作嗎?」愛米莉問。
「唉!沒有,」大使館秘書嘆口氣說,「小伙子真可憐,為我做出了犧牲!他同我妹妹克拉拉放棄了父親的財產,好讓父親把全部財產傳給我。同所有擁護內閣的眾議員一樣,我父親渴望進入貴族院。朝廷已經保證任命他。」他又壓低聲音說:「我兄弟積了點資本,投進一家銀行。據我瞭解,他最近在巴西搞一筆投機生意,事成可望成為百萬富翁。我利用外交門路助了他一臂之力,您瞧我多高興!我甚至很焦急,就等着駐巴西使團的快信;快信一到,他就會舒展眉頭了。您覺得他怎麼樣?」
「不過,從相貌上看,令弟並不像擺弄金錢的人。」
年輕的外交官瞟了舞伴一眼,審度她看似寧靜的面容。
「怎麼!」青年人笑着說,‘小姐們也能透過默默無言的額頭,猜出別人的情思?”
「令弟有了意中人嗎?」愛米莉問道,臉上露出一絲好奇的神情。
「對,是我妹妹克拉拉寫信告訴我的,說是今年夏天,他愛上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子。不過,這場愛情後來怎麼樣,我沒有得到消息。順便說一句,他待這個妹妹,像母親一樣體貼。說來您能相信嗎?這一夏天,可憐的小伙子每天凌晨五點鐘起床,急忙處理完生意,好趕着下午四點到鄉下去會情人。我發運給他的一匹良種馬,就這樣跑垮了。請原諒,小姐,我的話太多了,因為我剛從德國回來。這一年來,我沒有聽人講過地道的法語,沒見到法國人面孔,卻看膩了德國人的臉,因此愛國的狂熱一上來,我真想對著巴黎大燭台的幻影講話。不過,小姐,若說我講起話來只圖痛快,跟一個外交官的身份不相稱,這也是您的過錯。不正是您提起我弟弟嗎?一講起他,我的話就滔滔不絶。我要告訴整個大地,他是多麼善良,多麼慷慨呀!事關德·龍格維爾莊園的十萬里佛爾的歲人,可不簡單啊!」
也要看到,德·封丹納小姐多虧了機警,才得到這些情況;她一聽說對方是她所鄙棄的情人的哥哥,便巧妙地盤問這位深信不疑的舞伴。
「令弟賣細紗棉布,您看到不覺得難堪嗎?」愛米莉跳完四對舞的第三位時,問道。
「您是怎麼知道的?」外交官反問道,「謝天謝地!我話雖多,可也懂得講話藝術,只講我要說的。我所認識的見習外交官,個個如此。」
「是您親口講的,保證沒錯。」
德·龍格維爾好生奇怪,敏鋭的目光凝視着德·封丹納小姐,心頭起了疑雲,回頭探測他弟弟的眼神,又探測他舞伴的眼神,終於恍然大悟,連連搓着雙手,眼睛望着天棚,嘿嘿笑起來,說道:
「我真是個大傻瓜!您是這舞會上最美的女子,我兄弟不顧發燒來跳舞,還拿眼偷看您,而您又故意不看他。請您成全他的幸福吧,」他說著,把愛米莉送到她勇公面前,「我不會妒忌的;不過,將來我一叫您弟妹,總難免有點顫抖……」
然而,這對情人各不相讓。將近凌晨兩點鐘,在寬大的長廊裡擺上夜宵,餐桌像飯館那樣的排法,好讓有幫伙的人坐在一起。有情人總能碰到巧機會,德·封丹納小姐所在的桌子,正好緊挨着馬克西米連的,那張桌子坐滿了貴賓。愛米莉傾聽鄰桌人的談話:一群青年男女,都像馬克西米連·龍格維爾一樣,風度翩翩,相貌秀異,聚在一處,話自然很多。同年輕的銀行家龍格維爾談話的,是一位那不勒斯的公爵夫人,她明眸晶瑩,玉膚像軟緞一般光滑。今天晚上,德·封丹納小姐對戀人的情意,比以往增加了二十倍,因此,看到龍格維爾故意對公爵夫人表示親近,就格外傷心。
「是的,先生,在我們國家,真正的愛情,是會犧牲一切的。」公爵夫人嬌聲媚氣地說。
「你們比法國女子更鍾情,」馬克西米連說著,火辣辣的目光投向愛米莉,「她們充滿了虛榮心。」
「先生,」愛米莉突然接過話頭,「誹謗自己的祖國,難道不是一種醜行嗎?忠於祖國,是各國人民的美德。」
「小姐,您認為一位巴黎女子,能隨她的情人到天涯海角嗎?」
「哦!咱們把話講清楚點兒,夫人。一位巴黎女子,可以跑到沙漠裡去住帳篷,但是絶不會坐到店舖的櫃檯裡。」
愛米莉說罷,還輕蔑地擺了擺手。在所受的可悲教育的影響下,她再次扼殺了萌生的幸福,貽誤了終身。馬克西米連表面的冷淡態度,以及他身邊那個女人的微笑,愛米莉就看不過去,挖苦的話便脫口而出;她總好惡言惡語,圖一時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