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①四路,地名,位於法國西部山區。旺代保王軍和共和政府軍曾在此激戰,雙方死傷慘重。
波旁王朝第一次復辟,正是德·封丹納伯爵子女眾多、家庭拮据時期;莊園收入微薄,他無力敷衍子女的用度。他性頗豪爽,本無意摧眉折腰,謀求恩賜,但終究拗不過妻子的一再哀求,還是離開家園,奔赴巴黎。到了京都,見往日的同僚一個個利慾熏心,極力鑽營,在立憲政權中爭奪高官顯位,伯爵不免寒心,正要重返家園,卻突然收到一封內閣函件。此文出自一位頗有名氣的大臣手筆,通知他晉陞為旅長。按照新法令,凡是舊日旺代黨軍的官位,都可以將路易十八即位前的二十年計人軍齡。幾天之後,榮譽團十字勛章、聖路易十字勛章,又都不求自來。接二連三的恩寵,動搖了伯爵回鄉的決心,他認為王上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功勞。本來,每逢星期天,他總是帶領全家人,到杜伊勒利宮將帥廳等候,一看見親王們去聖堂做彌撒,便虔誠地齊聲高呼:「國王萬歲!」現在,他感到意猶未足,乾脆請求王上召見。請求很快恩准,但也算不上特殊的寵榮。當時,宮廷上老臣濟濟,一頂頂假髮撲滿香粉,從上往下一瞧,如同白雪覆地一般。宮廷上的舊日同僚見了他,態度都相當冷淡,只有親王們顯得「無比親切」,這詞兒是他受寵若驚時脫口講出來的。說來也不奇怪,一位溫雅謙恭的親王,竟能主動上前同他握手,稱道他是最純粹的旺代黨人,而在他的印象裡,這位親王對他只能耳聞,並不認識。高貴的親王儘管給予他無尚榮光,但是沒有一個問起他損失了多少財產,他慷慨捐助給天主教軍隊多少金錢。伯爵這才發現,他原來是自己掏錢作戰的,但現今也悔之無及了。
召見臨近結束,伯爵認為機不可失,想探探口風,便婉轉地提了一句自己的家境。國王一聽,便敞心大笑;凡是聽到充滿智慧的話,他總覺得開心;笑罷又回敬一句戲言,可是要知道,一句謔語,出自王上之口,聽似溫和,卻比嚴厲訓斥還要可怕。這時,一位心腹近臣忙走上前來,講了一句話,既含蓄又有禮貌,向計較錢財的旺代黨人暗示,現在還不是同主子清賬的時候,要是細查起來,有的賬比伯爵的拖得更久,簡直成了大革命的史料。
顯貴重臣在王族面前,恭恭敬敬地圍成半圓。伯爵不聲不響地往外移,小心地把住佩劍,在瘦弱枯幹的腿縫中穿行,好不容易抽開身,通過王宮庭院,登上停在宮門外面的馬車。伯爵還是一副老式貴族的派頭,脾氣倔強得很,唸唸不忘同盟之戰與巷戰①的時代,因此一上馬車,就不顧招災惹禍,大聲抱怨朝廷風氣日下:
①同盟之戰,又稱三亨利之戰,發生在
16世紀
80年代。亨利·德·基茲與亨利·德·納瓦爾二公爵利用新舊教之爭,要推翻法國國王亨利三世的統治。巷戰係指
1588年
5月
12日,同盟黨徒在巴黎築起街壘,反對亨利三世。
「從前,大家都無拘無束,能向王上訴訴自己家庭的瑣事,貴族可以隨便請求王上思典,賞賜金錢。而今呢,要討回服役期間借出去的錢,難道就非得當眾出醜不成?哼!為了王朝大業,我何嘗吝惜,花掉了三十萬里佛爾①、聖路易十字勛章、旅長軍職,怎麼抵得上呢?這事兒沒完,我還要到王上理政廳去,把話當面講清楚。」
①裡佛爾,法國古幣,相當於法郎。
德·封丹納伯爵領教了王上接見的場面,而再次請求謁見的呈子又如石沉大海,本來一腔熱忱,不料冷水澆頭,一變而心灰意冷了。再看到一些重要職位,在舊王朝時本該歸屬問闖世家,卻被拿破崙帝國的新貴們竊取了,他更是忍無可忍。
「全完了,」他有一天早上說,「毫無疑問,王上完全是新派人物。要不是王爺①維持舊制,體恤忠臣,這種制度再延續下去,法蘭西王冠將來落到何人手中,實在難說呀!可以說在各種政體中,他們的君主立憲制是最糟的,永遠也不會適合我國國情。早在聖烏昂流亡時期,路易十八同伯尼奧②先生,就把整個局面閙得無法收拾了。」
①王爺,指路易十八的兄弟,是個非常反動的人物,法國宮廷中人人稱他為「先生」。
1824年路易十八病死,他繼承王位,稱查理十世。
②伯尼奧(
1761—
1835),路易十八的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