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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比內拉肆無忌憚地交叉起雙腿,還頑皮地擺動着放在上面的那條腿,一副公爵夫人的姿態,這與她那任性的、帶有一種意人喜愛的柔弱的美很協調。她已經卸去了戲裝,穿一件緊身上衣,顯出她細柔的腰肢,裙環和綉着藍花的白緞裙子把她的身材襯托得更好看。胸脯白得晶瑩,出於賣弄,最寶貴的部位故意用花邊給遮住了。她的髮式大致像杜巴里夫人的髮式,戴着寬邊軟帽,臉兒顯得更嬌小可愛了,發粉對她也很合適。誰見了她都會鍾愛她。她對雕塑家嫵媚地笑了笑。薩拉金因為只能當着別人的面和她講話而快快不樂,不過,他還是彬彬有禮地在她身旁坐下,和她談音樂,讚美她神奇的才華;不過他的聲音由於愛情、恐懼和希望而顫抖。『您怕什麼?』維塔格利亞尼問道,他是劇團裡名氣最大的歌唱家。『干吧,我們這裡沒有一個人是您的情敵。』說到這裡,男高音歌手無聲地笑了,所有會餐的人嘴唇上都浮起了同樣的微笑。他們專注的神情中隱藏着某種狡黠,但墮入情網的人卻察覺不出。薩拉金的秘密被公諸于眾,他的心好像猛地給尖刀剜了一下。雖然他個性較強,雖然任何外界因素都不會影響他的愛情,但是他可能還沒想到,藏比內拉几乎是個交際花,也沒想到,他要麼生活在純潔和恬靜的樂趣之中——這是少女愛情的甜美之處;要麼生活在衝動和奔放之中——這是享受女演員的愛情瑰寶需付出的代價;兩者不可兼得。他思考了一下,決定認命。晚餐的湯端上了桌。薩拉金和藏比內拉兩人大大方方地並肩而坐。會餐的前半段時間,演員們還保持一定的分寸,雕塑家也有可能和歌唱家交談。他覺得她還算機智和聰敏,可是卻無知得驚人,她脆弱而迷信,彷彿機體的嬌嫩在理性上反映出來了。當維塔格利亞尼打開第一瓶香擯酒時,薩拉金在他鄰座的眼睛裡看出,她對氣體從瓶裡釋放出來而發出的輕微爆炸聲感到很害怕。他看到,這個女人的身體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便認為這是神經極其敏感的一種跡象。他喜歡她的這種脆弱。是啊,在男人的愛情裡包含着多少保護的成分啊!『您可以像使用一張盾牌一樣使用我的力量。』男人們的愛情表白深處不都寫着這句話嗎?薩拉金太激動了,在美麗的意大利女郎面前反不會獻慇勤了。像所有的戀人一樣,他一會兒莊重嚴肅,一會兒談笑風生,一會兒又凝神沉思。他看上去在聽同桌的談話,其實,他們說什麼,他一個字也沒聽見,他為自己能坐在藏比內拉旁邊,能觸到她的手,能為她效勞而沉浸在歡樂之中。這是一種別人不知道的歡樂。雖然兩人之間有幾次眉目傳情,可是,藏比內拉在他面前的持重和剋制態度仍然令他驚訝。不錯,是她先踩他的腳,是她先使出多情而放蕩的女人慣會的伎倆招惹他;可是聽完薩拉金講述一樁表現他的性格如何狂暴的事以後,她突然又擺出一副少女的謙和樣子。後來,晚餐變成了狂歡,大家唱起歌來,有動聽的二重唱,有卡拉布里亞歌曲,西班牙的謝吉第亞舞曲,那波利的坎住那舞曲。人們的眼睛裡、歌曲裡、心裡、聲音裡都帶著醉意。晚會洋溢着迷人的活潑,真誠的輕鬆,以及意大利人的好脾氣,這種氣氛是那些只瞭解巴黎的聚會、倫敦的交際會和維也納的俱樂部的人無法想象的。德語和情話如同戰場上空的子彈互相交錯,笑聲、褻瀆宗教之言與祈求聖母馬利亞或者al Bambino[注]的話混成一片。有人躺在沙發上睡起覺來,一位姑娘聽著人家對她表白愛情,把赫雷斯酒[注]潑在檯布上也不知道。在這亂糟糟的場面中,藏比內拉好像給嚇獃了,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裡。她不肯喝酒,吃得倒不少;不過有人說,嘴饞也是女人的一種可愛之處。薩拉金一面欣賞他心愛的人兒的羞怯之態,一面對未來作了嚴肅的思考。『她大概要我娶她,』他想。於是他縱情想象和她結婚後的快樂。他覺得,他心底有一股幸福之泉,一輩子取之不竭。坐在他另一側的維塔格利亞尼老是給他斟酒,因此到早晨三點鐘左右,他雖然沒有酪可大醉,卻已無力抵抗自己的狂熱了。衝動之下,他拉著藏比內拉向一間與客廳相通的小客室模樣的房間跑去,到了客廳門口,他還不斷回頭看。他看見意大利女人手執一把匕首,『要是你靠近我,』她說,『我就不得不將這把刀捅進你的胸口。你走吧,否則你以後會鄙視我的。我太敬重你的性格了,不願這樣做,我也不願失掉你對我的感情。』『哈!哈!』薩拉金說,『用刺激的辦法來熄滅熱情,這可不是個好辦法。難道你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