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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認為德·朗蒂家和德·紐沁根家或者德·貢德維爾家一樣有錢嗎?」
「咦!您難道沒聽說過嗎?」
我探出頭來,認出這兩個交談者屬於巴黎那類好奇之輩,這種人成天無所事事,盡忙着打聽為什麼?怎麼樣,他從哪裡來?他們是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她幹了什麼?只見這兩人低聲說起話來,然後又走去坐在一張遠離人群的沙發上,好談得更自由自在些。對探求秘密的人來說,德·朗蒂的家史如同一個世間罕有的寶礦,可供他們開採發掘。誰也不知道,這個家族來自哪個國度,它那估計有好幾百萬的家產又是怎麼得來的。靠經商?靠詐騙?靠海上掠奪?還是繼承了什麼遺產?這一家所有成員都會講意大利語、法語、西班牙語、英語和德語,其流利程度使人推測,他們在這些國家想必居住過相當長的時間。他們是遊蕩四方的波希米亞人,還是海盜?
「縱然是魔鬼又有何妨!」一些年輕的政界人物說,「他們對客人招待得那麼好。」
「即使德·朗蒂伯爵曾經把某座卡住巴宮[注]搶劫一空,我還是願意娶他的女兒。」一個哲學家說。
是啊,誰不想娶瑪麗亞尼娜呢?這位十六歲少女的美貌把東方詩人對美的神奇想象變成了現實。她本該像《神燈)中蘇丹王的公主那樣蒙上面紗才是。她的歌喉使瑪利勃朗、索塔格、福多爾[注]這樣的天才歌唱家相形見繼,她們都不夠全面,雖各有其特色,卻不能達到總體的完美,而瑪麗亞尼娜卻兼有純淨的音質,細膩入微的感情表達,恰當的強弱和節奏變化,靈感和技巧,準確和感情,並善於把這些優點發揮到同等程度。這個姑娘是神秘詩意的化身,而這種詩意是聯繫所有藝術的共同紐帶,是人們企求而尋覓不到的。瑪麗亞尼娜溫柔謙恭,天性聰穎,又受過良好的教育,她的美貌任何女人都比不上,除了她母親。
你見過這樣的女人嗎?她們那令人震驚的美,不怕歲月的侵蝕,到三十六歲時好像比十五年前還更能激起男人的情慾。她們的面容如同一顆充滿激情的心靈閃閃發光,每一根線條都迸發出智慧的火星,每一個毛孔都發出一種特別的光輝,尤其是在陽光或燈光下。她們那迷人的眼睛在對你表示召喚或拒絶,在向你傾訴或默默無言。她們一舉手一投足都有講究,卻又顯得很自然。她們那甜美溫柔的嗓音表現出華彩的抑揚頓挫。她們對人的稱讚往往使用比較的方式,這種讚詞使自尊心極其敏感的人聽了也非常舒服。她們的雙眉微微一皺、眸子微微一轉,或是嘴唇一撮,就使那些把自己的幸福乃至生命系在她們身上的男人誠惶誠恐。少女未經歷過戀愛,而且輕信別人的話,容易受男人誘騙;可是在上述這類女人面前,倒是男人應該學會像若庫爾先生那樣,當他躲進情婦的化妝室裡,女仆關門時把他的兩個手指軋在了門縫裡,他也不叫一聲。愛上這些魅力無窮的美人魚,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作賭注嗎?可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這類女人特別使我們男人着迷。德·朗蒂伯爵夫人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瑪麗亞尼娜的兄弟菲利波,也像她一樣繼承了母親那絶頂的美貌。用一句話來概括吧,這位少年是活生生的安提彎斯,只是長得纖弱些。但是他那橄欖色的皮膚、濃重的眉毛。火熱的目光預示着他將來必有豪情壯志,因而這種清瘦、文弱的體形與他的年齡顯得無比和諧。如果說菲利波在所有少女的心坎裡始終是理想男子的典型,那麼他在所有母親的思想上也一直是最佳的擇婿對象。
兩個孩子的俊美、聰慧、儀態完全是從他們的母親那裡得來的,他們的父親卻長得又矮又醜,而且滿臉麻點。他性情陰鬱像個西班牙人,令人討厭像個銀行家。不過,他被周圍的人看成是一位深刻的政治家,大概因為他很少有笑臉,而且言必稱梅特涅[注]或惠靈頓[注]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