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息在他的靈魂中。
因此,在沿著庫爾瑟勒樓房的圍牆走着的時候,如果偶然聽到了一個園丁的笨重的腳步聲,加斯東的心就會由於希望和快樂而劇烈地跳動。
他很想寫信給德·鮑賽昂夫人,可是對一個沒有見過面而且與他不認識的女人,說些什麼好呢?何況加斯東也不相信自己;他同許多還充滿幻想的青年一樣,不怕死,更害怕的是得不到對方的答覆,因為這就是最可怕的蔑視,只要他一想起他的第一封情書完全有可能被扔進火裡,他就顫慄起來。他心裡有千萬種矛盾的思想在鬥爭着。可是到了最後,由於他多方幻想,假設了各種離奇的遭遇,又絞盡腦汁,他居然找到了一個可喜的計策,這種計策只要拚命想象,總是可以在想象出來的一大堆計策中找到的,它能告訴最天真的女人,一個男子熱情關心她到了怎樣的程度。社會上的怪現象在一個女人和她的情人間所製造出來的真正障礙,並不比東方詩人的的美妙神話故事中虛構出來的障礙少,而且他們虛構的最荒誕的形象也很少是過甚其詞的。因此,在現實生活中就如同在童話世界裡一樣,女人總屬於那個懂得到達她身邊,而且能把她從受煎熬的環境裡解救出來的男人所有。最窮苦的遊方僧們如果愛上以了哈里發①的女兒,他們兩人間的距離,也決不會比加斯東和德·鮑賽昂夫人之間的距離更遠。子爵夫人一點也不知道德·尼埃耶先生會在她的周圍挖了一道封鎖壕,而德·尼埃耶先生的愛情卻隨着障礙的擴大而加深,並且把遙遠景物所具有的美感和魅力,都放在以他這位想象中的情人身上。
有一天,由於他相信自己的靈感,他希望從他的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愛情中可以獲得一切。他認為當面說話比任何熱情的信件更有說服力,同時寄託希望于女人天生的好奇心,他走到德·尚皮涅勒先生家裡,打算利用這位先生來幫助他的事業成功。他對德·尚皮涅勒先生說,他有一樁重要的機密事要跟德·鮑賽昂夫人接洽,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否肯閲讀陌生人寫來的信,也不知道姓是否相信一個陌生人,因此他請侯爵在下一次見到子爵夫人時,問問她肯不肯賞臉接見他。他關照侯爵如果受到拒絶就代他嚴守秘密,同時卻很巧妙地促使侯爵把他要見子爵夫人的理由完全告訴德·鮑賽昂夫人。
他難道不是一個有身份和正直的人嗎?他是不會做低級趣味或者失禮的事的!那位高傲的侯爵,由於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完全上了這個青年的愛情外交的當,愛情給這青年提供了一個老資格大使的泰然自若和完全不露心境的外貌。侯爵想盡辦法想探明加斯東的秘密,加斯東露出很為難的樣子,用些諾曼底式的回答去對付德·尚皮涅勒先生巧妙的質問。侯爵具有法蘭西騎士的品質,問不出來就祝賀他能守口如瓶。
侯爵馬上奔到庫爾瑟勒去,像上了年紀的人願意為標緻女人效勞那麼熱心。德·鮑賽昂子爵夫人處在目前的環境下,這種傳遞消息的辦法本質上會刺激她的好奇心。因此,雖然她在記憶裡詳盡搜索,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引導德·尼埃耶先生到她家裡來,可是她經過謹慎小心地查問德·尼埃耶先生的社會地位以後,她發覺接見他並沒有什麼不便的地方。不過她開頭還是拒絶了;然後她同德·尚皮涅勒先生討論合適不合適的問題,不斷詢問他,儘力想探明他是否知道這次來訪的動機。最後她才改變拒絶的決定。同侯爵的討論以及侯爵裝模作樣的嚴守秘密,都強烈地刺激了她的好奇心。
德·尚皮涅勒先生不想惹人笑話,就裝出自己知道內中底細但要守秘密的樣子,硬說子爵夫人當然十分清楚這次訪問的目的,雖然她經過真心誠意的探索,的確是毫無結果。德·鮑賽昂夫人想象着加斯東同許多他不認識的人有種種聯繫,簡直在許多荒唐的假設中昏頭轉向,還自己問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德·尼埃耶先生。看來最真誠或者最美妙的情書也不會產生和這個啞謎相同的效果,德·鮑賽昂夫人不得不好幾次花費時間去猜測這個啞謎。
加斯東知道他能會見子爵夫人以後,一方面十分高興能夠這麼快就得到他所熱烈期待着的幸福,另一方面覺得這樣就結束他的奸計又大大地侷促不安。
「算了!去見她,」他一邊穿衣服,一邊不住地對自己說,「去見她,這就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