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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 212 / 2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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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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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頁

朗讀:

庫安泰道:「你何妨去看看大衛,說你當了訴訟代理人,有事的話可以替他出力。」

年輕的代理人回答:「那使不得。」


  

「他從來沒打過官司,沒有相熟的代理人,為什麼使不得?」長子庫安泰回答,他藉著綠眼鏡做隱蔽,打量柏蒂-克洛。

皮埃爾·柏蒂-克洛是烏莫鎮上一個裁縫的兒子,過去受同學們輕視,心底里憋着一股怨氣。不乾不淨,烏七八糟的面色,說明他害着長期的病,生活艱苦,睡眠不足,几乎經常心緒惡劣。用俗話來說,兩句話就可以形容這個漢子,叫做又強橫又尖刻。破嗓子同他生硬的臉色,憔悴的神氣,說不出顏色的喜鵲眼,正好配合。據拿破崙的觀察,喜鵲眼決不是老實人的相貌。他在聖赫勒拿島和拉斯-卡斯提到他的一個心腹,偷了他的錢被他趕走了,說道:「你瞧某人,明明是喜鵲眼,不知怎麼我會長時間相信他的。」長子庫安泰把那清瘦的起碼代事人細細端詳了一番,只見他一臉麻子,幾根稀剌剌的頭髮,額角和頭頂已經分不清界限,手插在腰裡拿腔作勢,不由得想道:「我正用得着這樣的人。」柏蒂-克洛受盡輕侮,心裡急煎煎的只想向上爬,雖然沒有產業,膽敢出三萬法郎盤進東家的事務所,指望攀一門親事來拔清這筆債;並且按照慣例,他相信老東家會代他物色一個老婆,因為前任為自己着想,應當幫後任娶親,保證他收回出盤事務所的代價。不過柏蒂-克洛最相信的還是他自己;他有些長處,在外省的確高人一等,而他主要的力量還是從怨恨來的。

一個人越恨,幹起事來越有勁。

巴黎的訴訟代理人和外省的訴訟代理人大有分別。長子庫安泰太精明了,看見這些起碼代理人受着卑鄙的慾望支配,哪有不利用之理?高明的訴訟代理人在巴黎為數不少,都有點兒外交家的本領;他們業務忙,收入多,案子牽涉的範圍廣,用不着把訴訟程序當作生財之道。作為攻擊的武器也罷,作為防守的武器也罷,訴訟程序對於巴黎的代理人不再象從前那樣是個賺錢的項目。相反,凡是巴黎的事務所認為無足輕重的小事,外省的代理人用來大做文章,利用規定的手續,消耗許多貼印花稅的紙張,左一個檔案,右一個檔案,大宗費用都開在當事人的賬上。外省的訴訟代理人注意這些無聊的細節,當做一宗收入,不比巴黎的訴訟代理人只重視公費。公費是當事人在訟費之外付給代理人的酬勞,不管替他辦案子的手段是高是低。訟費一半是國庫的收入,公費是代理人獨得的進款。老實說,當事人付的公費,跟一個有本事的代理人所要求而應得的酬報,難得相稱。巴黎的訴訟代理人,醫生,律師,好比交際花同一個臨時情人打交道,最不相信當事人會知恩感德。官司未打以前和結束以後,當事人的兩副面孔值得梅索尼埃①畫兩幅精彩的風俗畫,拿公費的訴訟代理人見了包管叫好。巴黎和外省的代理人還有一點不同。巴黎的代理人難得辯護,遇到緊急申請的狀子才偶爾出庭。可是一八二二年代,大多數的省府律師很少(過後卻大批湧現),訴訟代理人都兼做律師,出庭辯訴。擔任這個雙重的角色勢必有雙重的工作,使外省的代理人在思想上沾染了律師的毛病,而並不減輕訴訟代理人的重擔。外省代理人因此說話很多,喪失了辦案子必不可少的冷靜的判斷。這樣一分化,一個高手往往變做兩個庸人。在巴黎,代理人不出庭發言浪費精神,不大替當事人主張是非,盡可保持正確的見解。他即使用法律做戰術,利用判例中的矛盾作武器,想法打贏官司,他對案子的看法還是照舊。總括一句,思想麻醉人的力量遠不如言語那麼強。一個人話說多了,會對自己的話信以為真。其實我們盡可以行動與思想牴觸,而不歪曲思想,盡可使理屈的案子勝訴,而不必象辯護律師那樣堅持理直。因此,老資格的巴黎代理人可以比老資格的律師成為更好的法官。可見外省代理人的庸碌無能,原因不止一端:他同當事人的瑣碎無聊的慾望打成一片,辦的多半是小案子,平時靠訟費過活,濫用訴訟法,還要親自出庭辯護!總而言之,他的弱點有一大堆。萬一在外省遇到一個傑出的代理人,那必是了不起的人物!


  
①法國畫家梅索尼埃(18151891),長於風俗畫及戰爭場面。

柏蒂-克洛回答說:「先生,我本以為你約我來有事商量,」他為了表示話中帶刺,朝庫安泰的莫測高深的眼鏡望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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