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公寓的租約。」可惡的弗萊齊埃說,「我們是在文書中找到的,上面寫的不是邦斯和施穆克兩位先生的名字,只寫着邦斯先生。這一套公寓全都屬於遺產……再說,」他打開施穆克臥室的門,「瞧,法官先生,裡面放滿了畫。」
「不錯。」治安法官立即接受了弗萊齊埃的主張。
第30章 弗萊齊埃的果實
「等等,先生,」維勒莫說,「受遺贈人的資格至今還無爭議,你們想現在就把他攆出門外?」
「有,當然有爭議!」弗萊齊埃說,「我們反對交付遺贈。」
「有什麼理由?」
「您會知道的,我的小兄弟!」弗萊齊埃含譏帶諷地說,「眼下,我們並不反對受遺贈人把房間屬於他的東西取走;可房間必須封起來。先生愛上哪兒就上哪兒住去吧。」
「不,」維勒莫說,「先生得留在他的房間裡!……」
「怎麼?」
「我要讓法院對你們作出緊急判決,」維勒莫說,「當庭宣佈我們是合租該公寓的房客,你們不能把我們趕走……至于畫,你們取走好了,要分清哪些是死者的,哪些是我主顧的,可我主顧會留在這兒的……我的小兄弟!……」
「我走!」老音樂家聽著這場可怕的爭吵,突然恢復了精神,說道。
「這還算便宜了您。」弗萊齊埃說,「您這樣走,還可給您省去一些費用,因為這樁附帶的官司,您是贏不了的。租約上寫得明明白白……」
「租約!租約!」維勒莫說,「這是個信義問題!……」
「這是證明不了的,就像刑事案,光憑人證還不行……您準備請人去鑒定,去核實……要求進行中間判決,按一系列的訴訟程序來辦嗎?」
「不!不!」施穆克驚恐地嚷叫起來,「我搬走,我走……」
施穆克過的是哲人的生活,是那麼簡單,無意中成了一個犬儒主義者。他只有兩雙鞋子,一雙靴子,兩套衣服,一打襪子,一打圍巾,一打手絹,四件背心和一隻漂亮的煙斗,那是邦斯連同一隻繡花煙袋送給他的。他一氣之下,走進房間,撿出他的所有衣物,放在一把椅子上。
「這些是我的!……」他像辛辛納圖斯那樣天真地說,「鋼琴也是我的。」
「太太……」弗萊齊埃對索瓦熱女人說,「請人幫個忙,把這架鋼琴搬走,搬到樓梯平台上去!」
「您心也太狠了。」維勒莫對弗萊齊埃說,「這件事由治安法官先生作主,要發號施令,有他呢。」
「裡面有不少值錢的東西。」書記官指了指房間說。
「再說,」治安法官指出,「先生是自願出去的。」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主顧!」維勒莫把火全撒到施穆克身上,氣乎乎地說,「您簡直是個軟蛋!……」
「在哪裡死都一個樣!」施穆克走出門外,說道,「這些人長得像老虎似的……我讓人來取這些破東西。」他補了一句。
「先生到哪裡去?」
「聽憑上帝的安排!」受遺贈人做了一個無所謂的崇高姿態,回答道。
「一定讓人來告訴我一聲。」維勒莫說。
「跟着他。」弗萊齊埃湊到首席書記耳邊說。
他們指定康迪納太太看守被封存的東西,並在現款裡先取出五十法郎,作為她的酬金。
「事情進展順利。」等施穆克一走,弗萊齊埃對維代爾先生說,「要是您願意辭職,把位置讓給我,請去找德·瑪維爾庭長太太,您一定能跟她談妥的。」
「您碰到了一個膿包!」治安法官指了指施穆克說。施穆克站在院子裡,朝他那套公寓的窗戶看了最後一眼。
「是的,事情已經有把握了!」弗萊齊埃繼續說,「您可以放心地把您孫女兒嫁給布朗了,他就要當上巴黎盲人院的主任醫生了。」
「到時再說吧!——再見,弗萊齊埃先生。」治安法官一副親熱的樣子打了個招呼。
「這人真有手腕,」書記官說,「一定能飛黃騰達,這傢伙!」
當時為十一點鐘,德國老人心裡想著邦斯,像個木頭人似的走上了從前和邦斯常在一起走的路;他不斷地看到邦斯,覺得邦斯就在身旁,最後走到了戲院,他朋友多比納剛剛擦完了各處的燈,正好從戲院走出來,一邊想著經理的霸道。
「啊!這下成了!」施穆克擋住可憐的當差,叫了起來,「多比納,你有住的地方嗎,你?……」
「有,先生。」
「有家嗎?」
「有,先生。」
「你願意管我的膳宿嗎?噢!我當然會付錢的,我有九百法郎的年金……再說,我也活不久了……我決不會讓你為難的,我什麼都吃!我唯一的嗜好就是抽菸鬥……你是唯一跟我一起哀悼邦斯的人,我很喜歡你。」
「先生,我很樂意;可是您要知道,戈迪薩爾狠狠地治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