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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來是一個大酒店。李君獨坐無聊,想道:「我且沽一壺,吃着坐看。」步進店來。店主人見是個士人,便拱道:「樓上有潔淨坐頭,請官人上樓去。」李君上樓坐定,看那樓上的東首盡處,有間潔淨小閣子,門兒掩着,象有人在裏邊坐下的,寂寂默默在裡頭。李君這付座底下,卻是店主人的房,樓板上有個穿眼,眼裡偷窺下去,是直見的。李君一個在樓上,還未見小二送酒萊上來,獨坐著閒不過,聽得腳底下房裡頭低低說話,他卻在地板眼裡張看。只見一個人將要走動身,一個拍着肩叮矚,聽得落尾兩句說道:「教他家郎君明日平明必要到此相會。若是苦沒有錢,即說元是且未要錢的,不要挫過。遲一日就無及了。」去的那人道:「他還疑心不的確,未肯就來怎好?」李君聽得這兒句話,有些古怪,便想道:「仙兄之言莫非應着此間人的事體上?」即忙奔下樓來,卻好與那兩個人撞個劈面,乃是店主人與一個陌生人。李君扯住店主人間道:「你們適纔講的是什麼話?」店主人道:「侍郎的郎君有件緊要事于,要一千貫錢來用,托某等尋覓,故此商量尋個頭主。」李君道:「一千貫錢不是小事,那裡來這個大財主好借用?」店主道:「不是借用,說得事成時,竟要了他這一千貫錢也還算是相應的。」李君再三要問其事備細。店主人道:「與你何幹!何必定要說破?」只見那要去的人,立定了腳,看他問得急切,回身來道:「何不把實話對他說?總是那邊未見得成,或者另絆得頭主,大家商量商量也好。」店主人方纔咐着李君耳朵說道:「是營謀來歲及第的事。」李君正鬥着肚子裡事,又合著仙兄之機,吃了一驚,忙問道:「此事虛實何如?」店主人道:「侍郎郎君見在樓上房內,怎的不實?」李君道:「方纔聽見你們說話,還是要去尋那個的是?」店主人道:「有個舉人要做此事,約定昨日來成的,直等到晚,竟不見來。不知為湊錢不起,不知為疑心不真?卻是郎君無未要錢,直等及第了才交足,只怕他為無錢不來,故此又要這位做事的朋友去約他。若明日不來,郎君便自去了,只可惜了這好機會。」李君道:「好教兩位得知,某也是舉人。要錢時某也有,便就等某見一見郎君,做了此事,可使得否?」店主人道:「官人是實話麼?」李君道:「怎麼不實?」店主人道:「這事原不揀人的。若實實要做,有何不可!」那個人道:「從古道『有奶便為娘』,我們見鍾不打,倒去斂銅?官人若果要做,我也不到那邊去,再走壞這樣閒步了。」店主人道:「既如此,可就請上樓與郎君相見面議,何如?」
兩個人拉了李君一同走到樓上來。那個人走去東首閣子裡,說了一會話,只見一個人踱將出來,看他怎生模樣:
白胖面龐,痴肥身體。行動許多珍重,周旋頗少謙恭。抬眼看人,常帶幾分矇昧;出言對眾,時牽數字含糊。頂着祖父現成家,享這兒孫自在福。
這人走出閣來,店主人忙引李君上前,指與李君道:「此侍郎郎君也,可小心拜見。」李君施禮已畢,敘坐了。郎君舉手道:「公是舉子麼?」李君通了姓名,道:「適纔店主人所說來歲之事,萬望扶持。」郎君點頭未答,且目視店主人與那個人,做個手勢道:「此話如何?」店主人道:「數目已經講過,昨有個人約着不來,推道無錢。今此間李官人有錢,情願成約。故此,特地引他謁見郎君。」郎君道:「咱要錢不多,如何今日才有主?」店主人道:「舉子多貧,一時間鬥不着。」郎君道:「揀那富的拉一個來罷了。」店主人道:「富的要是要,又撞不見這樣方便。」郎君又拱着李君問店主人道:「此間如何?」李君不等店主人回話,便道:「某寄藉長安,家業多在此,只求事成,千貫易處,不敢相負。」郎君道:「甚妙,甚妙!明年主司侍郎乃吾親叔父也,也不誤先輩之事。今日也未就要交錢,只立一約,待及第之後,即命這邊主人走領,料也不怕少了的。」李君見說得有根因,又且是應着仙書,曉得其事必成,放膽做着,再無疑慮。即袖中取出兩貫錢來,央店主人備酒來吃。一面飲酒,一面立約,只等來年成事交銀。當下李君又將兩貫錢謝了店主人與那一個人,各各歡喜而別。到明年應舉,李君果得這個夫節之力,榜下及第。及第後,將着一千貫完那前約,自不必說。眼見得仙兄第二封書,指點成了他一生之事。
真才屢挫誤前程,不若黃金立可成。
今看仙書能指引,方知銅臭亦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