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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巫等偎瑣細民,妖誣惑眾,雖竊名號,總屬夤緣;及在鄉裡,瀆神害下,凌軒邑長。守土之官,為民誅之,亦不為過。狄某力足除奸,誠能動物,曝軀致雨,具見異績。聖世能臣,禮宜優異云云。
其時藩鎮有權,州將表上,朝廷不敢有異,亦且郭巫等原系無藉棍徒,一時在京冒濫寵幸,到得出外多時,京中原無羽翼心腹記他在心上的。就打死了,沒人仇恨,名雖天師,只當殺個平民罷了。果然不出狄縣令所料。
那晉陽是彼時北京,一時狄縣令政聲朝野喧傳,盡皆欽服其人品。不一日,詔書下來褒異。詔云:
維謙劇邑良才,忠臣華冑。睹茲天厲,將瘴下民。當請禱于晉祠,類投巫于鄴縣。曝山椒之畏景,事等焚軀;起天際之油雲,情同剪爪。遂使旱風潛息,甘澤旋流。吳天猶鑒克誠,予意豈忘褒善?特頒米紱,俾耀銅章。勿替令名,更昭殊績。
當下賜錢五十萬,以賞其功。從此,狄縣令遂為唐朝名臣,後來升任去後,本縣百姓感他,建造生祠,香火不絶。祈晴禱雨,無不應驗。只是一念剛正,見得如此。可見邪不能勝正。那些喬妝做勢的巫師,做了水中淹死鬼,不知幾時得超升哩。世人酷信巫師的,當熟看此段話文。有詩為證:
盡道天師術有靈,如何永底不回生?
試看甘雨隨車後,始信如神是至誠。
卷
40 華陰道獨逢異客 江陵郡三拆仙書
詩云:
人生凡事有前期,尤是功名難強為。
多少英雄埋沒殺,只因莫與指途迷。
話說人生只有科第一事,最是黑暗,沒有甚定准的。自古道「文齊福不齊」,隨你胸中錦繡,筆下龍蛇,若是命運不對,到不如乳臭小兒、賣菜傭早登科甲去了。就如唐時以詩取士,那李、杜、王、孟不是萬世推尊的詩祖?卻是李杜俱不得成進士,孟浩然連官多沒有,止百王摩詰一人有科第,又還虧得岐王幫村,把《鬱輪袍》打了九公主夫節,才奪得解頭。若不會夤緣鑽刺,也是不穩的。只這四大家尚且如此,何況他人?及至詩不成詩,而今世上不傳一首的,當時登第的元不少。看官,你道有什麼清頭在那裡?所以說:
文章自古無憑據,惟願朱衣一點頭。
說話的,依你這樣說起來,人多不消得讀書勤學,只靠着命中福分罷了。看官,不是這話。又道是:「盡其在我,聽其在天。」只這些福分又趕着興頭走的,那奮發不過的人終久容易得些,也是常理。故此說:「皇天不負苦心人。」畢竟水到渠成,應得的多。但是科場中鬼神弄人,只有那該僥倖的時來福湊、該迍邅的七顛八倒這兩項嚇死人!先聽小子說幾件科場中事體做個起頭。
有個該中了,撞着人來幫村的。湖廣有個舉人姓何,在京師中會試,偶入酒肆,見一夥青衣大帽人在肆中飲酒。聽他說話半文半俗,看他氣質假斯文帶些光棍腔。何舉人另在一座,自斟自酌。這些人見他獨自一個寂寞,便來邀他同坐。何舉人不辭,就便隨和歡暢。這些人道是不做腔,肯入隊,且又好相與,盡多快活。吃罷散去。隔了兒日,何舉人在長安街過,只見一人醉臥路旁,衣帽多被塵土染污。仔細一看,卻認得是前日酒肆里同吃酒的內中一人,也是何舉人忠厚處,見他醉後狼藉不象樣,走近身扶起他來。其人也有些醒了,張目一看,見是何舉人扶他,把手拍一拍臂膊,哈哈笑道:「相公造化到了。」就伸手袖中解出一條汗巾來,汗中結裡裹着一個兩指大的小封兒,對何舉人道:「可拿到下處自看。」何舉人不知其意,袖了到下處去。下處有好幾位同會試的在那裡,何舉人也不道是什麼機密勾當,不以為意,竟在眾人面前拆開看時,乃是六個《四書》題目,八個經題目,共十四個。同寓人見了,問道:「此自何來?」何舉人把前日酒肆同飲,今日跌倒街上的話,說了一遍,道:「是這個人與我的,我也不知何來。」同寓人道:「這是光棍們假作此等哄人的,不要信他。」獨有一個姓安的心裡道:「便是假的何妨?我們落得做做熟也好。」就與何舉人約了,每題各做一篇,又在書坊中尋刻的好文,參酌改定。後來入場,六個題目都在這裡面的,二人多是預先做下的文字,皆得登第。元來這個醉臥的人乃是大主考的書辦,在他書房中抄得這張題目,乃是一正一副在內。朦朧醉中,見了何舉人扶他,喜歡,與了他。也是他機緣輻揍,又挈帶了一個姓安的。這些同寓不信的人,可不是命裡不該,當面錯過?
醉臥者人,吐露者神。信與不信,命從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