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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傷感處,張郎與女兒來了。員外與媽媽,問其來遲之故,張郎道:「先到寒家墳上,完了事,才到這裡來,所以遲了。」媽媽道:「怎不先來上俺家的墳?要俺老兩口兒等這半日?」張郎道:「我是張家子孫,禮上須先完張家的事。」媽媽道:「姐姐呢?」張郎道:「姐姐也是張家媳婦。」媽媽見這幾句話,恰恰對著適間所言的,氣得目睜口獃,變了色道:「你既是張家的兒子媳婦,怎生掌把着劉家的傢俬?」劈手就女兒處,把那放鑰匙的匣兒奪將過來,道:「已後張自張,劉自劉!」徑把匣兒交與引孫了,道:「今後只是俺劉家人當家!」此時連劉員外也不料媽媽如此決斷,那張郎與引姐平日護他慣了的,一發不知在那裡說起,老大的沒趣,心裡道:「怎麼連媽媽也變了卦?」竟不知媽媽已被員外勸化得明明白白的了。張郎還指點叫擺祭物,員外、媽媽大怒道:「我劉家祖宗,不吃你張家殘食,改日另祭。」各不喜歡而散。
張郎與引姐回到家來,好生埋怨道:「誰匡先上了自家墳,討得這番發惱不打緊,連傢俬也奪去與引孫掌把了。這如何氣得過?卻又是媽媽做主的,一發作怪。」引姐道:「爹媽認道只有引孫一個是劉家親人,所以如此。當初你待要暗算小梅,他有些知覺,豫先走了。若留得他在時,生下個兄弟,須不讓那引孫做天氣。況且自己兄弟,還情願的;讓與引孫,實是氣不幹。」張郎道:「平日又與他冤家對頭,如今他當了家,我們倒要在他喉下取氣了。怎麼好?還不如再求媽媽則個。」引姐道:「是媽媽主的意,如何求得轉?我有道理,只叫引孫一樣當不成家罷了。」張郎問道:「計將安出?」引姐只不肯說,但道是:「做出便見,不必細問!」
明日,劉員外做個東道,請着鄰里人把傢俬交與引孫掌把。媽媽也是心安意肯的了。引姐曉得這個消息,道是張郎沒趣,打發出外去了。自己着人悄悄東莊姑娘處說了,接了小梅家來。元來小梅在東莊分娩,生下一個兒子,已是三歲了。引姐私下寄衣寄食去看覷他母子,只不把家裡知道。惟恐張郎曉得,生出別樣毒害來,還要等他再長成些,才與父母說破。而今因為氣不過引孫做財主,只得去接了他母子來家。
次日來對劉員外道:「爹爹不認女婿做兒子罷,怎麼連女兒也不認了?」員外道:「怎麼不認?只是不如引孫親些。」引姐道:「女兒是親生,怎麼倒不如他親?」員外道:「你須是張家人了,他須是劉家親人。」引姐道:「便做道是『親』,未必就該是他掌把傢俬!」員外道:「除非再有親似他的,才奪得他。那裡還有?」引姐笑道:「只怕有也不見得。」劉員外與媽螞也只道女兒忿氣說這些話,不在心上。只見女兒走去,叫小梅領了兒子到堂前,對爹媽說道:「這可不是親似引孫的來了?」員外,媽媽見是小梅,大驚道:「你在那裡來?可不道逃走了?」小梅道:「誰逃走?須守着孩兒哩。」員外道:「誰是孩兒?」小梅指著兒子道:「這個不是?」員外又驚又喜道:「這個就是你所生的孩兒?一向怎麼說?敢是夢裡麼?」小梅道:「只問姑娘,便見明白。」員外與媽媽道:「姐姐,快說些個。」引姐道:「父親不知,聽女兒從頭細說一遍。當初小梅姨姨有半年身孕,張郎使嫉妒心腸,要所算小梅。女兒想來,父親有許大年紀,若所算了小梅便是絶了父親之嗣。是女兒與小梅商量,將來寄在東莊姑姑家中分娩,得了這個孩兒。這三年,只在東莊姑姑處撫養。身衣口食多是你女兒照管他的。還指望再長成些,方纔說破。今見父親認道只有引孫是親人,故此請了他來家。須不比女兒,可不比引孫還親些麼?」小梅也道:「其實虧了姑娘,若當日不如此周全,怎保得今日有這個孩兒!」
劉員外聽罷如夢初覺,如醉方醒,心裡感激着女兒。小梅又叫兒子不住的叫他「爹爹」,劉員外聽得一聲,身也麻了。對媽媽道:「元來親的只是親,女兒姓劉,到底也還護着劉家,不肯順從張郎把兄弟壞了。今日有了老生兒,不致絶後,早則不在絶地上安墳了。皆是孝順女所賜,老夫怎肯知恩不報?如今有個生意:把傢俬做三分分開:女兒、侄兒、孩兒,各得一分。大家各管家業,和氣過日子罷了。」當日叫家人尋了張郎家來,一同引孫及小孩兒拜見了鄰舍諸親,就做了個分家的筵席,盡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