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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張善友要到東嶽廟裡燒香求子去,對渾家道:「我去則去,有那五台山的僧所寄銀兩,前日是你收着,若他來取時,不論我在不在,你便與他去。他若要齋吃,你便整理些蔬萊齋他一齋,也是你的功德。」李氏道:「我曉得。」張善友自燒香去了。去後,那五台山和尚抄化完卻來問張善友取這項銀子。李氏便白賴道:「張善友也不在家,我家也沒有人寄其麼銀子。師父敢是錯認了人家了?」和尚道:「我前日親自交付與張長者,長者收拾進來交付孺人的,怎麼說此話?」李氏便賭咒道:「我若見你的,我眼裡出血。」和尚道:「這等說,要賴我的了。」李氏又道:「我賴了你的,我墮十八層地獄。」和尚見他賭咒,明知白賴了。爭奈他是個女人家,又不好與他爭論得。和尚沒計奈何,合著掌,念聲佛道:「阿彌陀佛!我是十方抄化來的佈施,要修理佛殿的,寄放在你這裡。你怎麼要賴我的?你今生今世賴了我這銀子,到那生那世上不得要填還我。」帶者悲恨而去。過了幾時,張善友回來,問起和尚銀子。李氏哄丈夫道:「剛你去了,那和尚就來取,我雙手還他去了。」張善友道:「好,好,也完了一宗事。」
過得兩年李氏生下一子。自生此子之後,傢俬火焰也似長將起來。再過了五年,又生一個,共是兩個兒子了。大的小名叫做乞僧;次的小名叫做福僧。那乞僧大來極會做人家,披星戴月,早起晚眠,又且生性慳吝,一文不使,兩文不用,不肯輕費着一個錢,把傢俬掙得偌大。可又作怪,一般兩個弟兄,同胞共乳,生性絶是相反。那福僧每日只是吃酒賭錢,養婆娘,做子弟,把錢鈔不着疼熱的使用。乞僧旁看了,是他辛苦掙來的,老大的心疼。福僧每日有人來討債,多是瞞着家裡外邊借來花費的。張善友要做好漢的人,怎肯叫兒子被人逼迫門戶不清的?只得一主一主填還了。那乞僧只叫得苦。張善友疼着大孩兒苦掙,恨着小孩兒蕩費,偏吃虧了。立個主意,把傢俬勻做三分分開。他弟兄們各一分,老夫妻留一分。等做家的自做家,破敗的自破敗,省得歹的累了好的,一總凋零了。那福僧是個不成器的肚腸,倒要分了,自由自在,別無拘束,正中下懷,傢俬到手,正如湯潑瑞雪,風捲殘雲。不上一年,使得光光蕩蕩了。又要分了爹媽的這半分。也白沒有了,便去打攪哥哥,不由他不應手。連哥哥的,也布擺不來。他是個做家的人,怎生受得過?氣得成病,一臥不起。求醫無效,看看至死。張善友道:「成家的倒有病,敗家的倒無病。五行中如何這樣顛倒?」恨不得把小的替了大的,苦在心頭,說不出來。
那乞僧氣蠱已成,畢竟不痊,死了。張善友夫妻大痛無聲。那福僧見哥哥死了,還有剩下傢俬,落得是他受用,一毫不在心上。李氏媽媽見如此光景,一發捨不得大的,終日啼哭,哭得眼中出血而死。福僧也沒有一些苦楚,帶者母喪,只在花街柳陌,逐日混帳,淘虛了身子,害了癆瘵之病,又看看死來。張善友此時急得無法可施。便是敗家的,留得個種也好,論不得成器不成器了。正是:前生注定今生案,天數難逃大限催。福僧是個一絲兩氣的病,時節到來,如三更油盡的燈,不覺的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