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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驚,病勢漸重。狄氏也有些過意不去,只得去訪求法師。其時離原上百里有一個了臥禪師,號虛谷,戒行為諸山首冠。鐵生以禮請至,建懺悔法壇,以祈佛力保佑。是日臥師入定,過時不起,至黃昏始醒。問鐵生道:「你上代有個綉衣公麼?」鐵生道:「就是吾家公公。」臥師又問道:「你朋友中,有個胡生麼?」鐵生道:「是吾好友。」狄氏見說著胡生,有些心病,也來側耳聽著。臥師道:「適間所見甚奇。」鐵生道:「有何奇處?」臥師道:「貧僧初行,見本宅土地,恰遇宅上先祖綉衣公在那裡訴冤,道其孫為胡生所害。土地辭是職卑,理不得這事,教綉衣公道:『今日南北二斗會降玉笥峰下,可往訴之,必當得理。』綉衣公邀貧僧同往,到得那裡,果然見兩個老人。一個著緋,一個著綠,對坐下棋。綉衣公叩頭仰訴,老人不應。綉衣公訴之不止。棋罷,方開言道:“福善禍淫,天自有常理。爾是儒家,乃昧自取之理,為無益之求。爾孫不肖,有死之理,但爾為名儒,不宜絶嗣,爾孫可以不死。胡生宣淫敗度,妄誘爾孫,不受報於人間,必受罪于陰世。爾且歸,胡生自有主者,不必仇他,也不必訴我。’說罷,顧貧僧道:『爾亦有緣,得見吾輩。爾既見此事,爾須與世人說知,也使知禍福不爽。』言訖而去,貧僧定中所見如此。今果有綉衣公與胡生,豈不奇哉!」狄氏聽見大驚,沒做理會處。鐵生也只道胡生誘他嫖蕩,故公公訴他,也還不知狄氏有這些緣故。但見說可以不死,是有命的,把心放寬了,病休減動了好些,反是狄氏替胡生耽憂,害出心病來。
不多幾時,鐵生全愈,胡生腰痛起來。旬日之內,癰疽大發。醫者道:「是酒色過度,水竭無救。」鐵生日日直進臥內問病,一向通家,也不避忌。門氏在他床邊伏侍,遮遮掩掩,見鐵生日常周濟他家的,心中帶些感激,漸漸交通說話,眉來眼去。鐵生出於久幕,得此機會,老大撩拔。調得情熱,背了胡生眼後,兩人已自搭上了。鐵生從來心願,賠了妻子多時,至此方纔勾帳。正是:
一報還一報,皇天不可欺。
向來打交易,正本在斯時。
門氏與鐵生成了此事,也似狄氏與胡生起初一般的如膠似漆,曉得胡生命在旦夕,到底沒有好的日子了,兩人恩山義海,要做到頭夫妻。鐵生對門氏道:「我妻甚賢,前日尚許我接你來,幫村我成好事。而今若得娶你同去相處,是絶妙的了。門氏冷笑了一聲道:“如此肯幫村人,所以自家也會幫村。」鐵生道:「他如何自家幫村?」門氏道:「他與我丈夫往來已久,晚間時常不在我家裡睡。但看你出外,就到你家去了。你難道一些不知?」鐵生方纔如夢初覺,如醉方醒,曉得胡生騙着他,所以臥師入定,先祖有此訴。今日得門氏上手,也是果報。對門氏道:「我前日眼裡親看見,卻被他們把鬼話遮掩了。今日若非娘子說出,道底被他兩人瞞過。」門氏道:「切不可到你家說破,怕你家的怪我。」鐵生道:「我既有了你,可以釋恨。況且你丈失將危了,我還家去張揚做甚麼?」悄悄別了門氏回家裡來,且自隱忍不言。
不兩日,胡生死了,鐵生弔罷歸家,狄氏唸著舊情,心中哀痛,不覺掉下淚來。鐵生此時有心看人的了,有甚麼看不出?冷笑道:「此淚從何而來?」狄氏一時無言。鐵生道:「我已盡知,不必瞞了。」狄氏紫漲了麵皮,強口道:「是你相好往來的死了,不覺感嘆墮淚,有甚麼知不知?瞞不瞞?」鐵生道:「不必口強!我在外面宿時,他何曾在自家家裡宿?你何曾獨自宿了?我前日病時親眼看見的,又是何人?還是你相好往來的死了,故此感嘆墮淚。」狄氏見說著真話,不敢分辯,默默不樂。又且想念胡生,闔眼就見他平日模樣。懨懨成病,飲食不進而死。
死後半年,鐵生央媒把門氏娶了過來,做了續絃。鐵生與門氏甚是相得,心中想著臥師所言禍福之報,好生警悟,對門氏道:「我只因見你姿色,起了邪心,卻被胡生先淫媾了妻子。這是我的花報。胡生與吾妻子背了我淫媾,今日卻一時俱死。你歸於我,這卻是他們的花報。此可為妄想邪淫之戒!先前臥師入定轉來,已說破了。我如今悔心已起,家業雖破,還好收拾支撐,我與你安分守己,過日罷了。」鐵生就禮拜臥師為師父,受了五戒,戒了邪淫,也再不放門氏出去遊蕩了。
漢沔之間,傳將此事出去,曉得果報不虛。臥師又到處把定中所見勸人,變了好些風俗。有詩為證:
江漢之俗,其女好游。自非文化,誰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