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頁
寫完走到楊老媽家,央他遞去,就問失約之故。元來羅家為惜惜能事,一應家務俱托他所管。那日央楊老媽約了幼謙,不想有個捷娘到來,要他支陪,自不必說;晚間送他房裡同宿,一些手腳做不得了。等得這日才去,楊老媽恰好走來,遞他這詩。惜惜看了道:「張郎又錯怪了奴也!」對楊老媽道:「奴家因有捷娘在此房中宿,三夜不曾闔眼。無半點空隙機會,非奴家失約。今捷娘已去,今夜點燈後,叫他來罷,決不誤期了。」楊老媽得了消息,走來回覆張幼謙說:「三日不得機會說話,準期在今夜點燭後了。」幼謙等到其時,踱到牆外去看,果然有一條竹梯倚在牆邊。幼謙喜不自禁,攝了梯子,一步一步走上去,到得牆頭上,只見山茶樹枝上有個黑影,吃了一驚。卻是蜚英在此等侯,咳嗽一聲,大家心照了。攀着樹枝,多掛了下去。蜚英引他到閣底下,惜惜也在了,就一同輓了手,登閣上來,燈下一看,俱覺長成得各別了。大家歡極,齊聲道:「也有這日相會也!」也不顧蜚英在面前,大家摟抱定了。蜚英會意,移燈到閣外來了。于時月光入室,兩人廝偎廝抱,竟到臥床上雲雨起來。
一別四年,相逢半霎。回想幼時滋昧,渾如夢境歡娛。當時小陣爭鋒,今日全軍對壘。含苞微破,大創元有餘紅;玉莖頓雄,驟當不無半怯。只因爾我心中愛,拚卻爺娘眼後身。
雲雨既散,各訴衷曲。幼謙道:「我與你歡樂,只是暫時,他日終須讓別人受用。」惜惜道:「哥哥兀自不知奴心事。奴自受聘之後,常拚一死,只為未到得嫁期,且貪圖與哥哥落得歡會。若他日再把此身伴別人,犬豕不如矣!直到臨時便見。」兩人卿卿噥噥,講了一夜的話。將到天明,惜惜叫幼謙起來,穿衣出去。幼謙問:「晚間事如何?」惜惜道:「我家中時常有事,未必夜夜方便,我把個暗號與你。我閣之西樓,牆外遠望可見。此後樓上若點起三個燈來,便將竹梯來度你進來;若望來只是一燈,就是來不得的了,不可在外邊痴等,似前番的樣子,枉吃了辛苦。」如此約定而別。幼謙仍舊上山茶樹,攝竹梯而下。隨後蜚英就登牆抽了竹梯起來,真個神鬼不覺。
以後幼謙只去遠望,但見樓西點了三個燈,就步至牆外來,只見竹梯早已安下了。即便進去歡會,如此,每每四五夜,連宵行樂。若遇著不便,不過隔得夜把兒,往來一月有多。正在快暢之際,真是好事多磨:有個湖北大帥,慕張忠父之名,禮聘他為書記。忠父辭了越州太守的館,回家收拾去赴約,就要帶了幼謙到彼鄉試。幼謙得了這個消息,心中捨不得惜惜,甚是煩惱,卻違拗不得。只得將情告知惜惜,就與哭別。惜惜拿出好些金帛來贈他做盤纏,哭對他道:「若是幸得未嫁,還好等你歸來再會。倘若你未歸之前,有了日子,逼我嫁人,我只是死在閣前井中,與你再結來世姻緣。今世無及,只當永別了。」哽哽咽咽,兩個哭了半夜,雖是交歡,終帶慘淒,不得如常盡興。臨別,惜惜執了幼謙的手,叮嚀道:「你勿忘恩情,覷個空便,只是早歸來得一日,也是好的。」幼謙道:「此不必分付,我若不為鄉試,定尋個別話,推着不去了。今卻有此,便須推不得,豈是我的心願?歸得便歸,早見得你一日,也是快活。」相抱著多時,不忍分開,各含眼淚而別。
幼謙自隨父親到湖北去,一路上觸景傷心,自不必說。到了那邊,正植試期。幼謙痴心自想:「若奪得魁名,或者親事還可輓回得轉,也未可料。」盡着平生才學,做了文賦,出場來就父親說道:「掉母親家裡不下,算計要回家。」忠父道:「怎不看了榜去?」幼謙道:「揭榜不中,有何顏面?況且母親家裡孤寂,早晚懸望。此處離家,須是路遠,比不得越州時節,信息常通的。做兒的怎放心得下?那功名是外事,有分無分已前定了,看那榜何用?」纏了幾日,忠父方纔允了,放回家來。不則一日,到了家裡。
元來辛家已揀定是年冬裡的日子來娶羅惜惜了,惜惜心裡着急,日望幼謙到家,真是眼睛多望穿了。時時叫蜚英尋了頭由,到幼謙家裡打聽。此日蜚英打聽得幼謙已回,忙來對惜惜說了。惜惜道:「你快去約了他,今夜必要相會,原仍前番的法兒進來就是。」又寫了首詞,封好了,一同拿去與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