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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聽他說得傷心,恨恨地道:「這些強盜,害得人如此!天理昭彰,怎不報應?」王氏道:「小尼躲在院中一年,不見外邊有些消耗。前日忽然有個人拿一幅畫芙蓉到院中來施。小尼看來,卻是丈夫船中之物。即向院主問施人的姓名,道是同縣顧阿秀兄弟。小尼記起丈夫賃的船正是船戶顧姓的。而今真臓已露,這強盜不是顧阿秀是誰?小尼當時就把舟中失散的意思,做一首詞,題在上面。後來被人買去了。貴府有人來院,查問題詠芙蓉下落。其實即是小尼所題,有此冤情在內。」即拜夫人一拜道:「強盜只在左近,不在遠處了。只求夫人轉告相公,替小尼一查。若是得了罪人,雪了冤仇,以下報亡夫,相公、夫人恩同天地了!」夫人道:「既有了這些影跡,事不難查,且自寬心!等我與相公說就是。」
夫人果然把這些備細,一一與高公說了。又道:「這人且是讀書識字,心性貞淑,決不是小家之女。」高公道:「聽他這些說話與崔縣尉所說正同。又且芙蓉屏是他所題,崔縣尉又認得是妻子筆跡。此是崔縣尉之妻,無可疑心。夫人只是好好看待他,且不要說破。」高公出來見崔俊臣時,俊臣也屢屢催高公替他查查芙蓉屏的蹤跡。高公只推未得其詳,略不提起慧圓的事。
高公又密密差人問出顧阿秀兄弟居址所在,平日出沒行徑,曉得強盜是真。卻是居鄉的官,未敢輕自動手。私下對夫人道:「崔縣尉事,查得十有七八了,不久當使他夫妻團圓。但只是慧圓還是個削髮尼僧,他日如何相見,好去做孺人?你須慢慢勸他長髮改妝才好。」夫人道:「這是正理。只是他心裡不知道丈夫還在,如何肯長髮改妝?」高公道:「你自去勸他,或者肯依因好;畢竟不肯時節,我另自有說話。」夫人依言,來對王氏道:「吾已把你所言盡與相公說知,相公道:『捕盜的事,多在他身上,管取與你報冤。』」王氏稽首稱謝。夫人道:「只有一件:相公道,你是名門出身,仕宦之妻,豈可留在空門沒個下落?叫我勸你長髮改妝。你若依得,一力與你擒盜便是。」王氏道:「小尼是個未亡之人,長髮改妝何用?只為冤恨未伸,故此上求相公做主。若得強盜殲滅,只此空門靜守,便了終身。還要甚麼下落?」夫人道:「你如此妝飾,在我府中也不為便。不若你留了發,認義我老夫婦兩個,做個孀居寡女,相伴終身。未為不可。」王氏道:「承家相公,夫人抬舉,人非木石,豈不知感?但重整雲鬟,再施鉛粉,丈夫已亡,有何心緒?況老尼相救深恩,一旦棄之,亦非厚道。所以不敢從命。」夫人見他說話堅決,一一回報了高公。高公稱嘆道:「難得這樣立志的女人!」又叫夫人對他說道:「不是相公苦苦要你留頭,其間有個緣故。前日因去查問此事,有平江路官吏相見,說:『舊年曾有人告理,也說是永幕縣尉,只怕崔生還未必死。』若是不長得發,他日一時擒住此盜,查得崔生出來,此時僧俗各異,不得團圓,悔之何及!何不權且留了頭髮?等事體盡完,崔生終無下落,那時任憑再淨了發,還歸尼院,有何妨礙?」王氏見說是有人還在此告狀,心裡也疑道:「丈夫從小會沒水,是夜眼見得囫圇拋在水中的,或者天幸留得性命也不可知。」遂依了夫人的話,雖不就改妝,卻從此不剃髮,權扮作道站模樣了。
又過了半年,朝廷差個進土薛縛化為監察御史,來按平江路。這個薛御史乃是高公舊日屬官,他吏才精敏,是個有手段的。到了任所,先來拜謁高公。高公把這件事密密托他,連顧阿秀姓名、住址、去處,都細細說明白了。薛御史謹記在心,自去行事,不在話下。
且說顧阿秀兄弟,自從那年八月十五夜一覺直睡到天明,醒來不見了王氏,明知逃去,恐怕形跡敗露,不敢明明追尋。雖在左近打聽兩番,並無蹤影,這是不好告訴人的事,只得隱忍罷了。此後一年之中,也曾做個十來番道路,雖不能如崔家之多,僥倖再不敗露,甚是得意。一日正在家歡呼飲酒間,只見平江路捕盜官帶者一哨官兵,將宅居圍住,拿出監察御史發下的訪單來。顧阿秀是頭一名強盜,其餘許多名字,逐名查去,不曾走了一個。又拿出崔縣尉告的臓單來,連他家裡箱籠,悉行搜卷,並盜船一隻,即停泊門外港內,盡數起到了官,解送御史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