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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娥立志報仇,夢寐感通,歷年乃得。明系父仇,又屬真盜。不惟擅殺之條,原情可免;又且矢志之事,核行可旌!云云。元和十二年四月。
明旨批下:「謝小娥節行異人,準奏免死,有司旌表其廬。申春即行處斬。」不一日,到潯陽郡府堂開讀了畢。太守命牢中取出申春等死囚來,讀了犯由牌,押付市曹處斬。小娥此時已復了女裝,穿了一身素服,法場上看斬了申春,再到府中拜謝張公。張公命花紅鼓樂,送他歸本裡。小娥道:「父死夫亡,雖蒙相公奏請朝廷恩典,花紅鼓樂之類,決非孀婦敢領。」太守越敬他知禮,點一官媼,伴送他到家,另自差人旌表。
此時鬨動了豫章一郡,小娥父夫之族,還有親屬在家的,多來與小娥相見問訊。說起事由,無不悲嘆驚異。裡中豪族慕小娥之名,央媒求聘的殆無虛日。小娥誓心不嫁,道:「我混跡多年,已非得已;若今日嫁人,女貞何在?寧死不可!」爭奈來纏的人越多了,小娥不耐煩分訴,心裡想道:「昔年妙果寺中,已願為尼,只因冤仇未報,不敢落髮。今吾事已畢,少不得皈依三寶,以了終身。不如趁此落髮,絶了眾人之願。」小娥遂將剪子先將髻子剪下,然後用剃刀剃淨了,穿了褐衣,做個行腳僧打扮,辭了親屬出家訪道,竟自飄然離了本裡。裡中人越加嘆誦。不題。
且說元和十三年六月,李公佐在家被召,將上長安,道經泗儐,有善義寺尼師大德,戒律精嚴,多曾會過,信步往謁。大德師接入客座,只見新來受戒的弟子數十人,俱淨發鮮披,威儀雍容,列侍師之左右。內中一尼,仔細看了李公佐一回,問師道:「此官人豈非是洪州判官李二十三郎?」師點頭道:「正是。你如何認得?」此尼即位下數行道:「使我得報家仇,雪冤恥,皆此判官恩德也!」即含淚上前,稽首拜謝。李公佐卻不認得,驚起答拜,道:「素非相識,有何恩德可謝?」此尼道:「某名小娥,即向年瓦官寺中乞食孀婦也。尊官其時以十二字謎語辨出申蘭、申春二賊名姓,尊官豈忘之乎?」李公佐想了一回,方纔依稀記起,卻記不全。又問起是何十二字,小娥再念了一遍,李公佐豁然省悟道:「一向已不記了,今見說來,始悟前事。後來果訪得有此二人否?」小娥因把扮男子,投申蘭,擒申春並餘黨,數年經營艱苦之事,從前至後,備細告訴了畢。又道:「尊官恩德,無可以報,從今惟有朝夕誦經保佑而已。」李公佐問道:「今如何恰得在此處相會?」小娥道:「復仇已畢,其時即剪髮披褐,訪道于牛頭山,師事大士庵尼將律師。苦行一年,今年四月始受其戒于泗州開元寺,所以到此。豈知得遇恩人,莫非天也!」李公佐莊即已受戒,是何法號?小娥道:「不敢忘本,只仍舊名。」李公佐嘆息道:「天下有如此至心女子!我偶然辨出二盜姓名,豈知誓志不捨,畢竟訪出其人,復了冤仇。又且傭保雜處,無人識得是個女人,豈非天下難事!我當作傳以旌其美。」小娥感位,別了李公佐,仍歸牛頭山。扁舟泛誰,雲遊南國,不知所終。李公佐為撰《謝小娥傳》,流傳後世,載入《太平廣記》。
匕首如霜鐵作心,精靈萬載不銷沉。
西山木石填東海,女子銜仇分外深。
又云:
夢寐能通造化機,天教達識剖玄微。
姓名一解終能報,方信雙魂不浪歸。
卷
20 李克讓竟達空函 劉元普雙生貴子
詩曰:
全婚昔日稱裴相,助殯千秋慕范君。
慷慨奇人難屢見,休將仗義望朝紳!
這一首詩,單道世間人周急者少,繼富者多。為此,達者便說:「只有錦上添花,那得雪中送炭?」只這兩句話,道盡世人情態。比如一邊有財有勢,那趨財慕勢的多隻向一邊去。這便是俗語叫做「一帆風」,又叫做「鵓鴿子旺邊飛」。若是財利交關,自不必說。至于婚姻大事,兒女親情,有貪得富的,便是王公貴戚,自甘與團頭作對;有嫌着貧的,便是世家巨族,不得與甲長聯親。自道有了一分勢要,兩貫浮財,便不把人看在眼裡。況有那身在青雲之上,拔人于淤泥之中,重捐己資,曲全婚配。恁般樣人,實是從前寡見,近世罕聞。冥冥之中,天公自然照察。元來那「夫妻」二字,極是鄭重,極宜斟酌,報應極是昭彰,世人決不可戲而不戲,胡作亂為。或者因一句話上成就了一家兒夫婦,或者因一紙字中拆散了一世的姻緣。就是陷于不知,因果到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