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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 59 / 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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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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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年有餘,正遇著正德爺爺崩了,遺詔冊立興王。嘉靖爺爺就藩邸召入登基,年方一十五歲。妙選良家子女,充實掖庭。那浙江紛紛的訛傳道:「朝廷要到浙江各處點綉女。」那些愚民,一個個信了。一時間嫁女兒的,討媳婦的,慌慌張張,不成禮體。只便宜了那些賣雜貨的店家,吹打的樂人,服侍的喜娘,抬轎的腳伕,贊禮的儐相。還有最可笑的,傳說道:「十個綉女要一個寡婦押送。」趕得那七老八十的,都起身嫁人去了。但見十三四的男兒,討着二十四五的女子。十二三的女子,嫁着三四十的男兒。粗蠡黑的面孔,還恐怕認做了絶世芳姿;寬定宕的東西,還恐怕認做了含花嫩蕊。自言節操凜如霜,做不得二夫烈女;不久形軀將就木,再拚個一度春風。當時無名子有一首詩,說得有趣:

一封丹詔未為真,三杯淡酒便成親。


  

夜來明月樓頭望,唯有嫦娥不嫁人。

那韓子文恰好歸家,見民間如此慌張,便閒步出門來玩景。只見背後一個人,將子文忙忙的扯一把。回頭看時,卻是開典當的徽州金朝奉。對著子文施個禮,說道:「家下有一小女,今年十六歲了,若秀才官人不棄,願納為室。」說罷,也不管子文要與不要,摸出吉帖,望子文袖中亂摔。子文道:「休得取笑。我是一貧如洗的秀才,怎承受得令愛起?」朝奉皺着眉道:「如今事體急了,官人如何說此懈話?若略遲些,恐防就點了去。我們夫妻兩口兒,只生這個小女,若遠遠的到北京去了,再無相會之期,如何割捨得下?官人若肯俯從,便是救人一命。」說罷便思量要拜下去。

子文分明曉得沒有此事,他心中正要妻子,卻不說破。慌忙一把攙起道:「小生囊中只有四五十金,就是不嫌孤寒,聘下令愛時,也不能夠就完姻事。」朝奉道:「不妨,不妨。但是有人定下的,朝廷也就不來點了。只須先行謝言之禮,等事平之後,慢慢的做親。」子文道:「這到也使得。卻是說開,後來不要翻悔!」那朝奉是情急的,就對天設起誓來,道:「若有翻悔,就在台州府堂上受刑。」子文道:「設誓倒也不必,只是口說無憑,請朝奉先回,小生即刻去約兩個敝友,同到寶鋪來。先請令愛一見,就求朝奉寫一紙婚約,待敝友們都押了花字,一同做個證見。納聘之後,或是令愛的衣裳,或是頭髮,或是指甲,告求一件,藏在小生處,才不怕後來變卦。那朝奉只要成事,滿擔應承道:“何消如此多疑!使得,使得。一唯尊命,只求快些。」一頭走,一頭說道:「專望!專望!」自回鋪子裡去了。

韓子文便望學中,會着兩個朋友,乃是張四維、李俊卿,說了緣故,寫着拜帖,一同望典鋪中來。朝奉接着,奉茶寒溫已罷,便喚出女兒朝霞到廳。你道生得如何?但見:

眉如春柳,眼似秋波。幾片夭桃臉上來,兩枝新笑裙間露。即非傾國傾城色,自是超群出眾人。

子文見了女子的姿客,已自歡喜。一一施禮已畢,便自進房去了。子文又尋個算命先生合一合婚,說道:「果是大吉,只是將婚之前,有些閒氣。」那金朝奉一味要成,說道:「大吉便自十分好了,閒氣自是小事。」便取出一幅全帖,上寫道:

立婚約金聲,系徽州人。生女朝霞,年十六歲,自幼未曾許聘何人。今有台州府天台縣儒生韓子文禮聘為妻,實出兩願。自受聘之後,更無他說。張、李二公,與聞斯言。嘉靖元年月日。立婚約金聲。

同議友人張安國、李文才。


  

寫罷,三人都畫了花押,付子文藏了。這也是子文見自己貧困,作此不得已之防,不想他日果有負約之事,這是後話。

當時便先擇個吉日,約定行禮。到期,子文將所積束修五十餘金,粗粗的置幾件衣服首飾,其餘的都是現銀,寫着:「奉申納市之敬,子婿韓師愈頓首百拜。」又送張、李二人銀各一兩,就請他為媒,一同行聘,到金家鋪來。那金朝奉是個大富之家,與媽媽程氏,見他禮不豐厚,雖然不甚喜歡,為是點綉女頭裡,只得收了,回盤甚是整齊。果然依了子文之言,將女兒的青絲細發,剪了一鏤送來。子文一一收好,自想道:「若不是這一番哄傳,連妻子也不知幾時定得,況且又有妻財之分。」心中甚是快活不題。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署往寒來,又是大半年光景。卻是嘉清二年,點綉女的訛傳,已自息了。金氏夫妻見安平無事,不捨得把女兒嫁與窮儒,漸漸的懊悔起來。那韓子文行禮一番,已把囊中所積束修用個磬盡,所以還不說起做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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