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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乙起來,不梳頭就走去尋周少溪,連他都瞞了,對他說道:「果是吾妹子,如今怎處?」周少溪道:「這行院人家不長進,替他私贖,必定不肯。待我去糾合本鄉人在此處的十來個,做張呈子到太守處呈了,人眾則公,亦且你有本縣廣緝滴珠文書可驗,怕不立刻斷還?只是你再送幾兩銀子過去,與他說道:“還要留在下處幾日。’使他不疑,我們好做事。」姚乙一一依言停當了。周少溪就合著一夥徽州人同姚乙到府堂,把前情說了一遍。姚乙又將縣間廣緝文書當堂驗了。太守立刻簽了牌,將鄭家烏龜、老媽都拘將來。鄭月娥也到公庭,一個認哥哥,一個認妹子。那眾徽州人除周少溪外,也還有個把認得滴珠的,齊聲說道:「是。」那烏龜分毫不知一個情由,劈地價來,沒做理會,口裡亂嚷。太守只叫:「拿嘴!」又研問他是那裡拐來的。烏龜不敢隱諱,招道:「是姜秀才家的妾,小的八十兩銀子討的是實,並非拐的。」太守又去拿姜秀才。姜秀才情知理虧,躲了不出見官。太守斷姚乙出銀四十兩還他烏龜身價,領妹子歸宗。那烏龜買良為娼,問了應得罪名,連姜秀才前程都問革了。鄭月娥一口怨氣先發泄盡了。姚乙欣然領回下處,等衙門文卷疊成,銀子交庫給主,及零星使用,多完備了,然後起程。這幾時落得與月娥同眠同起,見人說是兄妹,背地自做夫妻。枕邊絮絮叨叨,把說話見識都教道得停停噹噹了。
在路不則一日,將到蓀田,有人見他兄妹一路來了,拍手道:「好了,好了,這官司有結局了。」有的先到他家裡報了的,父母俱迎出門來。那月娥裝做個認得的模樣,大刺刺走進門來,呼爺叫娘,都是姚乙教熟的。況且娼家行徑,機巧靈變,一些不錯。姚公道:「我的兒!那裡去了這兩年?累煞你爹也!」月娥假作硬咽痛哭,免不得說道:「爹媽這幾時平安麼?」姚公見他說出話來,便道:「去了兩年,聲音都變了。」姚媽伸手過來,拽他的手出來,搶了兩搶道:「養得一手好長指甲了,去時沒有的。」大家哭了一會,只有姚乙與月娥心裡自明白。姚公是兩年間官司累怕了,他見說女兒來了,心裡放下了一個大疙瘩,那裡還辨仔細?況且十分相象,分毫不疑。至于來蹤去跡,他已曉得在娼家贖歸,不好細問得。巴到天明,就叫兒子姚乙同了妹子到縣裡來見。
知縣升堂,眾人把上項事,說了一遍。知縣纏了兩年,已自明白,問滴珠道:「那個拐你去的,是何等人?」假滴珠道:「是一個不知姓名的男子,不由分說,逼賣與衢州姜秀才家。姜秀才轉賣了出來,這先前人不知去向。」知縣曉得事在衢州,隔省難以追求,只要完事,不去根究了。就抽籤去喚潘甲並父母來領。那潘公。潘婆到官來,見了假滴珠道:「好媳婦呵!就去了這些時。」潘甲見了道:「慚愧!也還有相見的日子。」各各認明了,領了回去。出得縣門,兩親家兩親媽,各自請罪,認個悔氣。都道一樁事完了。
隔了一晚,次日,李知縣升堂,正待把潘甲這宗文卷註銷立案,只見潘甲又來告道:「昨日領回去的,不是真妻子。」那知縣大怒道:「刁奴才!你累得丈人家也勾了,如何還不肯休歇?」喝令扯下去打了十板。那潘甲只叫冤屈。知縣道:「那衢州公文明白,你舅子親自領回,你丈人、丈母認了不必說,你父母與你也當堂認了領去的,如何又有說話?」潘甲道:「小人爭論,只要爭小人的妻,不曾要別人的妻。今明明不是小人的妻,小人也不好要得,老爺也不好強小人要得。若必要小人將假作真,小人情願不要妻子了。」知縣莊「怎見得不是?」潘甲道:「面貌頗相似,只是小人妻子相與之間,有好些不同處了。」知縣道:「你不要獃!敢是做過了娼妓一番,身分不比良家了。」潘甲道:「老爺,不是這話。不要說日常夫妻間私語一句也不對,至于肌體隱微,有好些不同。小人心下自明白,怎好與老爺說得?若果然是妻子,小人與他才得兩月夫妻,就分散了,巴不得見他,難道到說不是來混爭閒非不成?老爺青天詳察,主鑒不錯。」知縣見他說這一篇有情有理,大加驚詫,又不好自從斷錯,密密分忖潘甲道:「你且從容,不要性急。就是父母親戚面前,俱且糊塗,不可說破,我自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