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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 230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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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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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句詩乃是國朝永樂年間少師姚廣孝所作。這個少師乃是僧家出身,法名道衍,本貫蘇州人氏。他雖是個出家人,廣有法術,兼習兵機,乃元朝劉秉忠之流。大祖分封諸王,各選一高僧伴送之國。道衍私下對燕王說道:「殿下討得臣去作伴,臣當送一頂白帽子與大王戴。」「白」字加在「王」字上,乃是個「皇」字,他藏着啞謎,說道輔佐他做皇帝的意思。燕王也有些曉得他不凡,果然面奏太祖,討了他去。後來贊成靖難之功,出師勝敗,無不未卜先知。燕兵初起時,燕王問他:「利鈍如何?」他說:「事畢竟成,不過廢得兩日工夫。」後來敗於東昌,方曉得「兩日」是個「昌」字。他說道:「此後再無阻了。」果然屢戰屢勝,燕王直正大位,改元永樂。道衍賜名廣孝,封至少師之職。雖然受了職銜,卻不青留髮還俗,仍舊光着個頭,穿看蟒龍玉帶,長安中出入。文武班中曉得是他佐命功臣,誰不欽敬?

一日,成祖皇帝御筆親差他到南海普陀落伽山進香,少師隨坐了幾號大樣官船,從長江中起行。不則數日,來到蘇州碼頭上,灣船在姑蘇館驛河下。蘇州是他父母之邦,他有心要上岸觀看風俗,比舊同異如何。屏去從人,不要跟隨,獨自一個穿著直裰在身,只做野僧打扮,從胥門走進街市上來行走。正在看玩之際,忽見喝道之聲遠遠而來。市上人雖不見十分驚惶,卻也各自走開,在兩邊了讓他。有的說是管糧曹官人來了。少師雖則步行,自然不放他在眼裡的,只在街上搖擺不避。須臾之間,那個官人看看抬近,轎前皂快人等高聲喝罵道:「禿驢怎不迴避!」少師只是微微冷笑。就有兩個應捕把他推來搶去。少師口裡只說得一句道:「不得無禮,我怎麼該避你們的?」應捕見他不肯走開,道是沖了節,一把拿住。只等轎到面前,應捕口稟道:「一個野僧沖道,拿了聽侯發落。」轎上那個官人問道:「你是那裡野和尚,這等倔強?」少師只不作聲。那個官人大怒,喝教拿下打着。眾人諾了一聲,如鷹拿燕雀,把少師按倒在地,打了二十板。少師再不分辨,竟自忍受了。才打得完,只見府裡一個承差同一個船上人,飛也似跑來道:「那裡不尋得少師爺到,卻在這裡!」眾人驚道:「誰是少師爺?」承差道:「適纔司道府縣各爺多到欽差少師姚老爺船上迎接,說著了小服從胥門進來了,故此同他船上水手急急起來,各位爺多在後面來了,你們何得在此無理!」眾人見說,大驚失色,一哄而散。連抬那官人的轎伕,把個官來撇在地上了,丟下轎子,恨不爺娘多生兩腳,盡數跑了。剛剛剩下得一個官人在那裡。


  

元來這官人姓曹,是吳縣縣丞。當下承差將出繩來,把縣丞拴下,聽侯少師發落。須臾,守巡兩道府縣各官多來迎接,把少師簇擁到察院衙門裡坐了,各官挨次參見已畢。承差早已各官面前稟過少師被辱之事,各官多跪下待罪,就請當面治曹縣丞之罪。少師笑道:「權且寄府獄中,明日早堂發落。」當下把縣丞帶出,監在府裡。各官別了出來,少師是晚即宿于察院之中。次早開門,各官又進見。少師開口問道:「昨日那位孟浪的官人在那裡?」各官稟道:「見監府獄,未得鈞旨,不敢造次。」少師道:「帶他進來。」各官道是此番曹縣丞必不得活了。曹縣丞也道性命只在霎時,戰戰兢兢,隨着解人膝行到庭下,叩頭請死。少師笑對各官道:「少年官人不曉事。即如一個野僧在街上行走,與你何涉,定要打他?」各官多道:「這是有眼不識泰山,罪應萬死,只求老人人自行誅戮,賜免奏聞,以寬某等失于簡察之罪,便是大恩了。」少師笑嘻嘻的袖中取出一個柬帖來與各官看,即是前詩四句。各官看罷,少師哈哈大笑道:「此乃我前生欠下他的。昨日微服閒步,正要完這夙債。今事已畢,這官人原沒甚麼罪過,各請安心做官罷了,學生也再不提起了。」眾官盡嘆少師有此等度量,卻是少師是曉得過去未來的事,這句話必非混帳之語。看官若不信,小子再說宋時一個奇人,也要求人杖責了前欠的,已有個榜樣過了。這人卻有好些奇處,聽小子慢慢說來,做回正話。

從來有奇人,其術堪玩世。


  
一切真實相,僅足供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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