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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 223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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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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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尹曉得眾情如此,心裡大加矜念,把申文多寫得懇切。說:「先經王俊毆死王良是的。今王良之子世名報仇殺了王俊,論來也是一命抵一命,但王世名不由官斷,擅自殺人,也該有罪。本人系是生員,特為申詳斷決。」申文之外,又加上票揭,替他周全,說:「孝義可敬,宜從輕典」。上司見了,也多嘆羡,遂批與金華縣汪大尹,會同武義審決這事。汪大尹訪問端的,備知其情,一心要保全他性命。商量道:「須把王良之屍一簡,若果然致命傷重,王俊原該抵償,王世名殺人之罪就輕了。」會審之時,汪大尹如此倡言。王世名哭道:「當初專為不忍暴殘父屍,故隱忍數年,情願殺仇人而自死,豈有今日仇已死了,反為要脫自身重簡父屍之理?前日殺仇之日,即宜自殺。所以來造邑庭,正來受朝庭之法,非求免罪也!大人何不見諒如此?」汪大尹道:「若不簡父屍,殺人之罪,難以自解。」王世名道:「原不求解,望大人放歸別母,即來就死。」汪大尹道:「君是孝子烈士,自來投到者,放歸何妨?但事須斷決,可歸家與母妻再一商量。倘肯把父屍一簡,我就好周全你了。此本縣好意,不可錯過。」

王世名主意已定,只不應承。回來對母親說汪大尹之意。母親道:「你待如何?」王世名道:「豈有事到今日,反失了初心?兒久已拚着一死,今特來別母而去耳!」說罷,抱頭大哭。妻俞氏在旁也哭做了一團。俞氏道:「前日與君說過,君若死孝,妾亦當為夫而死。」王世名道:「我前日已把老母與嬰兒相托於你,我今不得已而死,你與我事母養子,才是本等,我在九泉亦可瞑目。從死之說,萬萬不可,切莫輕言!」俞氏道:「君向來留心報仇,誓必身死,別人不曉,獨妾知之。所以再不阻君者,知君立志如此。君能捐生,妾亦不難相從,故爾聽君行事。今事已至此,若欲到底完翁屍首,非死不可。妾豈可獨生以負君乎!」世名道:「古人言:『死易立孤難。』你若輕一死,孩子必絶乳哺,是絶我王家一脈,連我的死也死得不正當了。你只與我保全孩子,便是你的大恩。」俞氏哭道:「既如此,為君姑忍三歲。三歲之後,孩子不須乳哺了,此時當從君地下,君亦不能禁我也!」正哀慘間,外邊有二三十人喧嚷,是金華、武義兩學中的秀才與王世名曾往來相好的,乃汪、陳兩令央他們來勸王秀才,還把前言來講道:「兩父母意見相同,只要輕兄之罪,必須得一簡驗,使仇罪應死,兄可得生。特使小弟輩來達知此息,與兄商量。依小弟輩愚見,尊翁之死,實出含冤,仇人本所宜抵。今若不從簡驗,兄須脫不得死罪,是以兩命抵得他一命,尊翁之命,原為徒死。況子者親之遺體,不忍傷既死之骨,卻枉殘現在之體,亦非正道。何如勉從兩父母之言一簡,以白親冤,以全遺體,未必非尊翁在天之靈所喜,惟兄熟思之。」王世名道:「諸兄皆是謬愛小弟肝隔之言。兩令君之意,弟非不感激。但小弟提着簡屍二字,便心酸欲裂,容到縣堂再面計之。」眾秀才道:「兩令之意,不過如此。兄今往一決,但得相從,事體便易了。弟輩同伴兄去相講一遭。」王世名即進去拜了母親四拜,道:「從此不得再侍膝下了。」又拜妻俞氏兩拜,托以老母幼子。大哭一場,噙淚而出,隨同眾友到縣間來。


  

兩個大尹正會在一處,專等諸生勸他的回話。只見王世名一同諸生到來,兩大尹心裡暗喜道:「想是肯從所議,故此同來也。」王世名身穿囚服,一見兩大尹即稱謝道:「多蒙兩位大人曲欲全世名一命。世名心非木石,豈不知感恩?但世名所以隱忍數年,甘負不孝之罪于天地間顏嘻笑者,正為不忍簡屍一事。今欲全世名之命,復致殘久安之骨,是世名不是報仇,明是自殺其父了。總是看得世名一死太重,故多此議論。世名已別過母妻,將來就死,惟求速賜正罪。」兩大尹相顧恃疑,諸生輩雜沓亂講,世名只不改口。汪大尹假意作色道:「殺人者死。王俊既以毆死致為人殺,論法自宜簡所毆之屍有傷無傷,何必問屍親願簡與不願簡!吾們只是依法行事罷了。」王世名見大尹執意不回,憤然道:「所以必欲簡視,止為要見傷痕,便做道世名之父毫無傷,王俊實不宜殺,也不過世名一死當之,何必再簡?今日之事要動父親屍骸,必不能勾。若要世名性命,只在頃刻可了,決不偷生以負初心!」言畢,望縣堂階上一頭撞去,眼見得世名被眾人激得焦燥,用得力猛,早把顱骨撞碎,腦漿進出而死。

囹圄自可從容入,何必須臾赴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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