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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 120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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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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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陽世間有冤枉,陰司事再沒有不明白的。只是這一件事,陰報雖然明白,陽世間欠的錢鈔到底不曾顯還得,未為大暢。而今說一件陽間賴了,陰間斷了,仍舊陽間還了,比這事說來好聽:

陽世全憑一張紙,是非顛倒多因此。


  

豈似幽中業鏡檯,半點欺心沒處使。

話說宋紹興年間,廬州合江縣趙氏村有一個富民,姓毛名烈,平日貪奸不義,一味欺心,設謀詐害。凡是人家有良田美宅,百計設法,直到得上手才住。掙得泊天也似人家,心裡不曾有一毫止足。看見人家略有些小釁隙,便在裡頭挑唆,于中取利,沒便宜不做事。其時昌州有一個人,姓陳名祈,也是個狠心不守分之人,與這毛烈十分相好。你道為何?只因陳祈也有好大家事。他一母所生還有三個兄弟,年紀多幼小,只是他一個年紀長成,獨享家事。時常恐怕兄弟每大來,這家事須四分分開,要趁權在他手之時做個計較,打些偏手,討些便宜。曉得毛烈是個極有算計的人,早晚用得他着,故此與他往來交好。毛烈也曉得陳祈有三個幼弟,卻獨掌着家事,必有欺心手病,他日可以在裡頭看景生情,得些漁人之利。所以兩下親密,語話投機,勝似同胞一般。

一日,陳祈對毛烈計較道:「吾家小兄弟們漸漸長大,少不得要把家事四股分了。我枉替他們自做這幾時奴才,心不甘伏。怎麼處?」毛烈道:「大頭在你手裡,你把要緊好的藏起了些不得?」陳祈道:「藏得的藏了,田地是露天盤子,須藏不得。」毛烈道:「只要會計較,要藏時田地也藏得。」陳祈道:「如何計較藏地?」毛烈道:「你如今只推有甚麼公用,將好的田地賣了去,收銀子來藏了,不就是藏田地一般?」陳祈道:「祖上的好田好地,又不捨得賣掉了。」毛烈道:「這更容易,你只揀那好田地,少些價錢,權典在我這裡,目下拿些銀子去用用,以後直等你們兄弟已將見在田地四股分定了,然後你自將原銀在我處贖了去。這田地不多是你自己的了?」陳祈道:「此言誠為有見。但你我雖是相好,產業交關,少不得立個文書,也要用着個中人才使得。」毛烈道:「我家出入銀兩,置買田產,大半是大勝寺高公做牙儈。如今這件事,也要他在裡頭做個中見罷了。」陳祈道:「高公我也是相熟的。我去查明了田地,寫下了文書,去要他着字便了。」原來這高公法名智高,雖然是個僧家,到有好些不象出家人處。頭一件是好利,但是風吹草動,有些個賺得錢的所在,他就鑽的去了,所以囊鉢充盈,經紀慣熟。大戶人家做中做保,到多是用得他着的,分明是個沒頭髮的牙行。毛家債利出入,好些經他的手,就是做過幾件欺心事體,也有與他首尾過來的。陳祈因此央他做了中,將田立券典與毛烈。因要後來好贖,十分不典他重價錢,只好三分之一,做個交易的意思罷了。陳祈家裡田地廣有,非止一處,但是自家心裡貪着的,便把來典在毛烈處做後門。如此一番,也累起本銀三千多兩了,其田足植萬金,自不消說。毛烈放花作利,已此便宜得多了。只為陳祈自有欺心,所以情願把便宜與毛烈得了去。以後陳祈母親死過,他將見在戶下的田產分做四股,把三股分與三個兄弟,自家得了一股。兄弟們不曉得其中委曲,見眼前分得均平,多無說話了。


  
過了幾時,陳祈端正起贖田的價銀,徑到毛烈處取贖。毛烈笑道:「而今這田卻個是你獨享的了?」陳祈道:「多謝主見高妙。今兄弟們皆無言可說,要贖了去自管。」隨將原價一一交明。毛烈照數收了,將進去交與妻子張氏藏好。此時毛烈若是個有本心的,就該想著出的本錢原輕,收他這幾年花息,便宜多了。今有了本錢,自該還他去,有何可說?誰知狠人心性,卻又不然。道這田總是欺心來的,今贖去獨吞,有好些放不過。他就起個不良之心,出去對陳祈道:「原契在我拙荊處,一時有些身子不快,不便簡尋。過一日還你罷。」陳祈道:「這等,寫一張收票與我。」毛烈笑道:「你曉得我寫字不大便當,何苦難我?我與你甚樣交情,何必如此?待一二日間翻出來就送還罷了。」陳祈道:「幾千兩往來,不是取笑。我交了這一主大銀子,難道不要討一些把柄回去?」毛烈道:「正為幾千兩的事,你交與我了,又好賴得沒有不成?要甚麼把柄?老兄忒過慮了。」陳祈也託大,道是毛烈平日相好,其言可信,料然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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