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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 116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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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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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家原無甚麼大根基,不過生意濟楚,自經此一番橫事剝削之後,家計蕭條下來。自古道:「人家天做。」運來時,撞着就是趁錢的,火焰也似長起來;運退時,撞着就是折本的,潮水也似退下去。江家悔氣頭裡,連五熟行裡生意多不濟了。做下餅食,常管五七日不發市,就是餿蒸氣了,餵豬狗也不中。你道為何如此?先前為事時不多幾日,只因驚怕了,自女兒到顧家去後,關了一個月多店門不開,主顧家多生疏,改向別家去,就便拗不轉來。況且窩盜為事,聲名揚開去不好聽,別人不管好歹,信以為實,就怕來纏帳。以此生意冷落,日吃月空,漸漸支持不來。要把女兒嫁個人家,思量靠他過下半世,又高不湊,低不就,光陰眨眼,一錯就是論年,女兒也大得過期了。

忽一日,一個徽州商人經過,偶然間瞥見愛娘顏色,訪問鄰人,曉得是賣餅江家。因問可肯與人家為妾否,鄰人道:「往年為官事時,曾送與人做妾,那家行善事,不肯受還了的。做妾的事,只怕也肯。」徽商聽得此話,去央個熟事的媒婆到江家來說此親事,只要事成,不惜重價。媒婆得了口氣,走到江家,便說出徽商許多富厚處,情願出重禮,聘小娘子為偏房。江老夫妻正在喉急頭上,見說得動火,便問道:「討在何處去的?」媒婆道:「這個朝奉只在揚州開當中鹽,大孺人自在徽州家裡。今討去做二孺人,住在揚州當中,是兩頭大的,好不受用!亦且路不多遠。」江老夫妻道:「肯出多少禮?」媒婆道:「說過只要事成,不惜重價。你每能要得多少,那富家心性,料必勾你每心下的,憑你每討禮罷了。」江老夫妻商量道:「你我心下不割捨得女兒,欲待留下他,遇不着這樣好主。有心得把與別處人去,多討得些禮錢,也勾下半世做生意度日方可。是必要他三百兩,不可少了。」商量已定,對媒婆說過。媒婆道:「三百兩,忒重些。」江嬤嬤道:「少一厘,我也不肯。」媒婆道:「且替你們說說看,只要事成後,謝我多些兒。」三個人盡說三百兩是一大主財物,極頂價錢了,不想商人慕色心重,二三百金之物,那裡在他心上?一說就允。如數下了財禮,揀個日子娶了過去,開船往揚州。江愛娘哭哭啼啼,自道終身不得見父母了。江老雖是賣去了女兒,心中淒楚,卻幸得了一主大財,在家別做生理不題。


  

卻說顧提控在州六年,兩考役滿,例當赴京聽考。吏部點卯過,撥出在韓侍郎門下辦事效勞。那韓侍郎是個正直忠厚的大臣,見提控謹厚小心,儀表可觀,也自另眼看他,時留在衙前聽侯差役。一日侍郎出去拜客,提控不敢擅離衙門左右,只在前堂伺侯歸來。等了許久,侍郎又往遠處赴席,一時未還。提控等得不耐煩,睏倦起來,坐在檻上打盹,朦朧睡去。見空中雲端裡黃龍現身,彩霞一片,映在自己身上,正在驚看之際,忽有人蹴他起來,颯然驚覺,乃是後堂傳呼,高聲喝:「夫人出來!」提控倉惶失措,連忙趨避不及。夫人步到前堂,親看見提控慌遽走出之狀,着人喚他轉來。提控自道失了禮度,必遭罪責,趨至庭中跪倒,俯伏地下,不敢仰視。夫人道:「抬起頭來我看。」提控不敢放肆,略把脖子一伸,夫人看見道:「快站起來,你莫不是太倉顧提控麼?為何在此?」提控道:「不敢,小吏顧芳,關是太倉人,考滿赴京,在此辦事。」夫人道:「你認得我否?」提控不知甚麼緣故,摸個頭路不着,不敢答應一聲。夫人笑道:「妾身非別人,即是賣餅江家女兒也。昔年徽州商人娶去,以親女相待。後來嫁于韓相公為次房。正夫人亡逝,相公立為繼室,今已受過封誥,想來此等榮華,皆君所致也。若是當年非君厚德,義還妾身,今日安能到此地位?妾身時刻在心,正恨無由補報。今天幸相逢于此,當與相公說知就裡,少圖報效。」提控聽罷,恍如夢中一般,偷眼覷着堂上夫人,正是江家愛娘。心下道:「誰想他卻有這個地位?」又尋思道:「他分明賣與徽州商人做妾了,如何卻嫁得與韓相公?方纔聽見說徽商以親女相待,這又不知怎麼解說。」當下退出外來,私下偷問韓府老都管,方知事體備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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