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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 95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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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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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京中虧得王丞相幫襯,孝宗有主意,唐仲友官爵安然無事。只可憐這邊嚴蕊吃過了許多苦楚,還不算帳,出本之後,另要紹興去聽問。紹興太守也是一個講學的,嚴蕊解到時,見他模樣標緻,太守便道:「從來有色者,必然無德。」就用嚴刑拷他,討拶來拶指。嚴蕊十指纖細,掌背嫩白。太守道:「若是親操井臼的手,決不是這樣,所以可惡!」又要將夾棍夾他。當案孔目稟道:「嚴蕊雙足甚小,恐經挫折不起。」太守道:「你道他足小麼?此皆人力嬌揉,非天性之自然也。」着實被他騰倒了一番,要他招與唐仲友通姦的事。嚴蕊照前不招,只得且把來監了,以待再問。

嚴蕊到了監中,獄官着實可憐他,分付獄中牢卒,不許難為,好言問道:「上司加你刑罰,不過要你招認,你何不早招認了?這罪是有分限的。女人家犯淫,極重不過是杖罪,況且已經杖斷過了,罪無重科。何苦舍着身子,熬這等苦楚?」嚴蕊道:「身為賤伎,縱是與太守為好,料然不到得死罪,招認了,有何大害?但天下事,真則是真,假則是假,豈可自惜微軀,信口妄言,以污土大夫!今日寧可置我死地,要我誣人,斷然不成的!」獄官見他詞色凜然,十分起敬,盡把其言真知太守。太守道:「既如此,只依上邊原斷施行罷。可惡這妮子倔強,雖然上邊發落已過,這裡原要決斷。」又把嚴蕊帶出監來,再加痛杖,這也是奉承晦庵的意思。疊成文書,正要回覆提舉司,看他口氣,別行定奪,卻得晦庵改調消息,方纔放了嚴蕊出監。嚴蕊恁地悔氣,官人每自爭閒氣,做他不着,兩處監裡無端的監了兩個月,強坐得他一個不應罪名,到受了兩番科斷;其餘逼招拷打,又是分外的受用。正是:


  

規回方竹杖,漆卻斷紋琴。

好物不動念,方成道學心。

嚴蕊吃了無限的磨折,放得出來,氣息奄奄,幾番欲死,將息杖瘡。幾時見不得客,卻是門前車馬,比前更盛。只因死不肯招唐仲友一事,四方之人重他義氣。那些少年尚氣節的朋友,一發道是堪比古來義俠之倫,一向認得的要來問他安,不曾認得的要來識他面。所以挨擠不開。一班風月場中人自然與道學不對,但是來看嚴蕊的,沒一個不罵朱晦庵兩句。

晦庵此番竟不曾奈何得唐仲友,落得動了好些唇舌,外邊人言喧沸,嚴蕊聲價騰湧,直傳到孝宗耳朵內。孝宗道:「早是前日兩平處了。若聽了一偏之詞,貶滴了唐與正,卻不屈了這有義氣的女子沒申訴處?」

陳同父知道了,也悔道:「我只向晦庵說得他兩句話,不道認真的大弄起來。今唐仲友只疑是我害他,無可辨處。」因致書與晦庵道:亮平生不曾會說人是非,唐與正乃見疑相譖,真足當田光之死矣。然困窮之中,又自惜此潑命。一笑。看來陳同父只為唐仲友破了他趙娟之事,一時心中憤氣,故把仲友平日說話對晦庵講了出來。原不料晦庵狠毒,就要擺佈仲友起來。至于連累嚴蕊,受此苦拷,皆非同父之意也。這也是晦庵成心不化,偏執之過,以後改調去了。

交代的是岳商卿,名霖。到任之時,妓女拜賀。商卿問:「那個是嚴蕊?」嚴蕊上前答應。商卿抬眼一看,見他舉止異人,在一班妓女之中,卻像鷄群內野鶴獨立,卻是容顏憔悴。商卿曉得前事,他受過折挫,甚覺可憐。因對他道:「聞你長於詞翰,你把自家心事,做成一詞訴我,我自有主意。」嚴蕊領命,略不構思,應聲口占《卜算子》道: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商卿聽罷,大加稱賞道:「你從良之意決矣。此是好事,我當為你做主。」立刻取伎籍來,與他除了名字,判與從良。

嚴蕊叩頭謝了,出得門去。有人得知此說的,千斤市聘,爭來求討,嚴蕊多不從他。有一宗室近屬於弟,喪了正配,悲哀過切,百事俱唐。賓客們恐其傷性,拉他到伎館散心。說著別處多不肯去,直等說到嚴蕊家裡,才肯同來。嚴蕊見此人滿面戚容,問知為苦喪耦之故,曉得是個有情之人,關在心裡。那宗室也慕嚴蕊大名,飲酒中間,彼此喜樂,因而留住。傾心來往多時,畢竟納了嚴蕊為妾。嚴蕊也一意隨他,遂成了終身結果。雖然不到得夫人,縣君,卻是宗室自取嚴蕊之後,深為得意,竟不續婚。一根一蒂,立了婦名,享用到底,也是嚴蕊立心正直之報也。後人評論這個嚴蕊,乃是真正講得道學的。有七言古風一篇,單說他的好處:

天佔有女真奇絶,揮毫能賦謝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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