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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 84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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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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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又一件,天下事有好些不平的所在!假如男人死了,女人再嫁,便道是失了節,玷了名,污了身子,是個行不得的事,萬口訾議。及到男人家喪了妻子,卻又憑他續絃再娶,置妾買婢,做出若干的勾當,把死的丟在腦後不提起了,並沒人道他薄倖負心,做一場說話。就是生前房室之中,女人少有外情,便是老大的醜事,人世羞言。及到男人家撇了妻子,貪淫好色、宿娼養妓,無所不為,總有議論不是的,不為十分大害。所以女子愈加可憐,男人愈加放肆,這些也是伏不得女娘們心裡的所在。不知冥冥之中,原有分曉。若是男子風月場中略行着腳,此是尋常勾當,難道就比了女人失節一般?但是果然負心之極,忘了舊時恩義,失了初時信行,以至誤人終身。害人性命的,也沒一個不到底報應的事。從來說王魁負桂英,畢竟桂英索了王魁命去,此便是一個男負女的榜樣。不止女負男知所說的陸氏,方有報應也。

今日待小子說一個賽王魁的故事,與看官每一聽,方曉得男子也是負不得女人的。有詩為證:


  

由來女子號痴心,痴得真時恨亦深。

莫道此痴容另負,冤冤隔世會相尋!

話說宋時有個鴻臚少卿姓滿,因他做事沒下稍,諱了名字不傳,只叫他滿少卿。未遇時節,只叫他滿生。那滿生是個淮南大族,世有顯宦。叔父滿貴,見為樞密副院。族中子弟,遍滿京師,盡皆富厚本分。惟有滿生心性不覊,狂放自負:生得一表人材,風流可喜。懷揣着滿腹文章,道早晚必登高第。抑且幼無父母,無些拘束,終日吟風弄月,放浪江湖,把些家事多弄掉了,連妻子多不曾娶得。族中人漸漸不理他,滿生也不在心上。有個父親舊識,出鎮長安。滿生便收拾行裝,離了家門,指望投托於他,尋些潤濟。到得長安,這個官人已壞了官,離了地方去了,只得轉來。滿生是個少年孟浪不肯仔細的人,只道尋着熟人,財物廣有,不想託了個空,身邊盤纏早已罄盡。行到汴梁中牟地方,有個族人在那裡做主簿,打點與他尋些盤費還家。那主簿是個小官,地方沒大生意,連自家也只好支持過日,送得他一貫多錢。還了房錢,飯錢,餘下不多,不能勾回來。此時已是十二月天氣,滿生自思囊無半文,空身家去,難以度歲,不若只在外廂行動,尋些生意,且過了年又處。關中還有一兩個相識,在那裡做官,仍舊掇轉路頭,往西而行。

到了鳳翔地方,遇著一天大雪,三日不休。正所謂「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滿生阻住在飯店裡,一連幾日。店小二來討飯錢,還他不勾,連飯也不來了。想著自己是好人家子弟,胸藏學問,視功名如拾芥耳。一時未際,浪跡江湖,今受此窮途之苦,誰人曉得我是不遇時的公卿?此時若肯雪中送炭,具乃勝似錦上添花。爭奈世情看冷暖,望着那一個救我來?不覺放聲大哭。早驚動了隔壁一個人,走將過來道:「誰人如此啼哭?」那個人怎生打扮?頭戴玄狐帽套,身穿羔羊皮裘。紫膛顏色,帶者幾分酒,臉映紅桃,蒼白鬚髯,沾着幾點雪,身如玉樹。疑在浩然驢背下,想從安道宅中來。


  

有個人走進店中,問店小二道:「誰人啼哭?」店小二答道:「復大郎,是一個秀才官人,在此三五日了,不見飯錢拿出來。天上雪下不止,又不好走路,我們不與他飯吃了,想是肚中饑餓,故此啼哭。」那個人道:「那裡不是積福處?既是個秀才官人,你把他飯吃了,算在我的帳上,我還你罷。」店小二道:「小人曉得。」便去拿了一分飯,擺在滿生面前道:「客官,是這大郎叫拿來請你的。」滿生道:「那個大郎?」只見那個人已走到面前道:「就是老漢。」滿生忙施了禮道:「與老丈素昧平生,何故如此?」那個人道:「老漢姓焦,就在此酒店間壁居住。因雪下得大了,同小女燙幾杯熱酒暖寒。聞得這壁廂悲怨之聲,不象是個以下之人,故步至此間尋問。店小二說是個秀才雪阻了的,老漢念斯文一脈,怎教秀才忍饑?故此教他送飯。荒店之中,無物可吃,況如此天氣,也須得杯酒兒敵寒。秀才寬坐,老漢家中叫小廝送來。」滿生喜出望外道:「小生失路之人,與老丈不曾識面,承老丈如此周全,何以克當?」焦大郎道:「秀才一表非俗,目下偶困,決不是落後之人。老漢是此間地主,應得來管顧的。秀才放心,但住此一日,老漢支持一日,直等天色睛霽好走路了,再商量不遲。」滿生道:「多感!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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