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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 51 / 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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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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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翠翠這個光景,頗有些相似。然樂昌與徐德言,楊越公曉得是夫妻的,此處金生與翠翠只認做兄妹,一發要遮遮飾飾,恐怕識破,意思更難堪也。還虧得李將軍是武夫粗鹵,看不出機關,毫沒甚麼疑心,只道是當真的哥子,便認做舅舅,親情的念頭重起來,對金生道:「舅舅既是遠來,道途跋涉,心力勞困,可在我門下安息幾時,我還要替舅舅計較。」分付拿出一套新衣服來與舅舅穿了,換下身上塵污的舊衣。又令打掃西首一間小書房,安設床帳被席,是件整備,請金生在裡頭歇宿。金生已不得要他留住,尋出機會與妻子相通,今見他如此認帳,正中心懷,欣然就書房裡宿了。只是心裡想著妻子就在裡面,好生難過!

過了一夜,明早起來,小豎來報道:「將軍請秀才廳上講話。」將軍相見已畢,問道:「令妹能認字,舅舅可通文墨麼?」金生道:「小生在鄉中以儒為業,那詩書是本等,就是經史百家,也多涉獵過的,有甚麼不曉得的勾當?」將軍喜道:「不瞞舅舅說,我自小失學,遭遇亂世,靠着長槍大戟掙到此地位。幸得吾王寵任,趨附我的盡多。日逐賓客盈門,沒個人替我接待,往來書札堆滿,沒個人替我裁答,我好些不耐煩。今幸得舅舅到此,既然知書達禮,就在我門下做個記室,我也便當了好些。況關至親,料舅舅必不棄嫌的。舅舅心下何如?」金生是要在裡頭的,答道:「只怕小生才能淺薄,不稱將軍任使,豈敢推辭?」將軍見說大喜。連忙在裡頭去取出十來封書啟來,交與金生道:「就煩舅舅替我看詳裡面意思,回他一回。我正為這些難處,而今卻好了。」金生拿到書房裡去,從頭至尾,逐封逐封備審來意,——回答停當,將稿來與將軍看。將軍就叫金生讀一遍,就帶些解說在裡頭。聽罷,將軍拍手道:「妙,妙!句句象我肚裡要說的話。好舅舅,是天送來幫我的了!」從此一發看待得甚厚。


  

金生是個聰明的人,在他門下,知高識低,溫和待人,自內至外設一個不喜歡他的。他又愈加謹慎,說話也不敢聲高。將軍面前只有說他好處的,將軍得意自不必說。卻是金生主意只要安得身牢,尋個空便,見見妻子,剖訴苦情。亦且妻子隨着別人已經多年,不知他心腹怎麼樣了,也要與他說個倒斷。”誰想自廳前一見之後,再不能勾相會。欲要與將軍說那要見的意思,又恐怕生出疑心來,反為不美。私下要用些計較通個消息,怎當得閨閣深邃,內外隔絶,再不得一個便處。

日挨一日,不覺已是幾個月了。時值交秋天氣,面風夜起,白露為霜。獨處空房,感嘆傷悲,終夕不寐。思量妻子翠翠這個時節,綉圍錦帳,同人臥起,有甚不快活處?不知心裡還記着我否?怎知我如此冷落孤淒,時刻難過?乃將心事作成一詩道:

好花移入玉欄干,春色無緣得再看。

樂處豈知愁處苦?別時雖易見時難。

何年塞上重歸馬?此夜庭中獨舞鸞。

霧閣雲窗深幾許,可憐辜負月團團!

詩成,寫在一張箋紙上了,要寄進去與翠翠看,等他知其心事。但恐怕泄漏了風聲,生出一個計較來,把一件布袍拆開了領綫,將詩藏在領內了,外邊仍舊縫好。叫那書房中伏侍的小豎來,說道:「天氣冷了,我身上單薄,這件布袍垢穢不堪,你替我拿到裡頭去,支付我家妹子,叫他拆洗一拆洗,補一補,好拿來與我穿。」再把出百來個錢與他道:「我央你走走,與你這錢買果兒吃。」小豎見了錢,千歡萬喜,有甚麼推托?拿了布袍一徑到裡頭去,交與翠翠道:「外邊劉官人叫拿進來,付與翠娘整理的。」翠娘曉得是大秀寄進來的,必有緣故。叫他放下了,過一日來拿。小豎自去了。

翠翠把布袍從頭至尾看了一遍。想道:「是大秀着身的衣服,我多時不與他縫紉了!」眼淚索珠也似的掉將下來。又想道:「大秀到此多時,今日特地寄衣與我,決不是為要拆洗,必有甚麼機關在裡面。」掩了門,把來細細拆將開來。剛拆得领頭,果然一張小小信紙縫在裡面,卻是一首詩。翠翠將來細讀,一頭讀,一頭哽哽咽咽,只是流淚。讀罷,哭一聲道:”我的親夫呵!你怎知我心事來?”噙着眼淚,慢慢把布袍洗補好,也做一詩縫在衣領內了。仍叫小豎拿出來,付與金生。金生接得,拆開衣領看時,果然有了回信,也是一首詩。金生拭淚讀其詩道:


  

一自鄉關動戰鋒,舊愁新恨幾重重。

腸雖已斷情難斷,生不相從死亦從!

長使德言藏破鏡,終教子建賦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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