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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僉事見唱出「滇南」兩字,一個撞心拳,變了臉色道:「要你們提起甚麼滇南不滇南!」心下有些不快活起來。不想知縣已在外邊,看見大門關上,兩個承差是認得他家路徑的,從側邊梯牆而入。先把大門開了,請知縣到正廳上坐下。叫人到裏邊傳報道:「邑主在外有請!」楊僉事正因「滇南」二字觸着隱衷,有些動心。忽聽得知縣來到正廳上,想道:「這時侯到此何干?必有蹺蹊,莫非前事有人告發了?」心下驚惶,一時無計,道且躲過了他再處,急往廚下灶前去躲。知縣見報了許久不出,恐防有失,忙入中堂,自求搜尋。家中妻妾一時藏避不及,知縣分付:「喚一個上前來說話!」此時無奈,只得走一個婦女出來答應。知縣問道:「你家爺那裡去了?」這個婦人回道:「出外去了,不在家裡。」知縣道:「胡說!今日是年晚,難道不在家過年的?」叫從人將拶子拶將起來。這婦人着了忙,喊道:「在!在!」就把手指着廚下。知縣率領從人竟往廚下來搜。僉事無計可施,只得走出來道:「今日年夜,老父母何事直入人內寶?」知縣道:「非干晚生之事,乃是按台老大人,憲長老大人相請,問甚麼連殺五命的公事,要老先生星夜到司對理。如老先生不去,要晚生代解,不得不如此唐突。」僉事道:「隨你甚麼事,也須讓過年節。」知縣道:「上司緊急,兩個承差坐提,等不得過年。只得要煩老先生一行,晚生奉陪同往就是。」
知縣就叫承差守定,不放寬展。僉事無奈,只得隨了知縣出門。知縣登時僉瞭解批,連夜解赴會城。兩個承差又指點捕官一面到莊上掘了屍首,一同趕來。那些在莊上的強盜,見主人被拿,風聲不好,一哄的走了。
謝廉使特為這事歲朝升堂,知縣已將僉事解進。僉事換了小服,跪在廳下,口裡還強道:「不知犯官有何事故,鈞牌拘提,如捕反寇。」廉使將按院所準狀詞,讀與他聽。僉事道:「有何憑據?」廉使道:「還你個憑據。」即將紀老三放將出來道:「這可是你家人麼?他所供口詞的確,還有何言?」僉事道:「這是家人懷挾私恨誣首的,怎麼聽得?」廉使道:”誣與不誣,少頃便見。”說話未完,只見新都巡捕、縣丞已將紅花場五個屍首,在衙門外着落地方收貯,進司稟知。廉使道:「你說無憑據,這五個屍首,如何在你地上?」廉使又問捕官:「相得屍首怎麼的?」捕官道:「縣丞當時相來,俱是生前被人殺死,身首各離的。」廉使道:「如何?可正與紀三所供不異,再推得麼?」僉事俯首無辭,只得認了道:「一時酒醉觸怒,做了這事。乞看縉紳體面,遮蓋些則個。」廉使道:「縉紳中有此,不但衣寇中禽獸,乃禽獸中豺狼也!石按台早知此事,密訪已久,如何輕貸得?」即將楊僉事收下監侯,待行關取到原告再問。重賞了兩個承差,紀三釋放寧家去了。
關文行到雲南,兩個秀才知道楊僉事已在獄中,星夜赴成都來執命,曉得事在按察司,竟來投到。廉使叫押到屍場上認領父親屍首,取出僉事對質一番,兩子將僉事拳打腳踢。廉使喝住道:「既在官了,自有應得罪名,不必如此!」將僉事依一人殺死三命者律,今更多二命,擬凌遲處死,決不待時。下手諸盜以為從定罪,侯擒獲發落。僉事系是職官,申院奏請定奪。不等得旨意轉來,楊僉事是受用的人,在獄中受苦不過,又見張貢生率領四仆日日來打他,不多幾時,斃于獄底。
僉事原不曾有子,家中竟無主持,諸妾各自散去。只有楊二房八歲的兒子楊清是他親侄,應得承受,潑天家業多歸於他。楊僉事枉自生前要算計並侄兒子的,豈知身後連自己的倒與他了!這便是天理不泯處。
那張貢生只為要欺心小兄弟的人家,弄得身子冤死他鄉,幸得官府清正有風力,才報得仇。卻是行關本處,又經題請,把這件行賄上司圖占家產之事各處播揚開了。張賓此時同了母親稟告縣官道:「若是家事不該平分,哥子為何行賄?眼見得欺心,所以喪身。今兩姓執命,既已明白,家事就好公斷了。此系成都成案,奏疏分明,須不是撰造得出的。」縣官理上說他不過,只得把張家一應產業兩下平分。張賓得了一半,兩個侄兒得了一半,兩個侄兒也無可爭論。
張貢生早知道到底如此,何苦將錢去買憔悴,白折了五百兩銀子,又送了五條性命?真所謂「無樑不成,反輸一帖」也!奉勸世人,還是存些天理守些本分的好。
錢財有分苦爭多,反自將身入網羅。
看取兩家歸束處,心機用盡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