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頁
我們的想象可能會創造出,或接受一個令人開心的浪漫故事,說哥特人或汪達爾人的船隊從斯堪的納維亞襲來,一心要為奧丁的逃跑復仇;要打斷套在他們身上的鎖鏈並懲治人類的壓迫者;還說他們希望燒燬所有的古典文獻記錄,並在圖斯卡和科林斯體系的破碎的殘肢上建立起他們自己民族風格的建築。但是簡單明了的真實情況是,那些北方的征服者既非那麼野蠻,又沒有那麼高的文明來設想出這樣一個不凡的毀滅和復仇的計劃。西徐亞和日耳曼的牧人都曾在帝國的軍隊中接受過教育,他們學得了它的紀律並指責了它的弱點:由於會一口熟練的拉丁語,他們也學會了尊重羅馬的名稱和頭銜;而且,儘管他們自己已無力做到,他們對一個更光明的時期的藝術和學識更傾向于崇拜,而不是加以消滅。阿拉里克和該撒利克的士兵們在暫時佔據一座富有而充滿誘惑的都城的時候,自然同樣受到一支勝利的軍隊的狂熱情緒的驅使;獸性或殘酷的本性大發作,到處搜尋可以拿走的財富:他們根本不可能感到自己這是在把執政官們和愷撒們的傑作砸個粉碎,並從這種無利可圖的思緒中得到任何樂趣或驕傲情緒的滿足。他們的時間的確非常寶貴:哥特人是在第
6天,汪達爾人是在第
15天就撤出了;並且,儘管建造比破壞要困難得多,他們的匆忙的攻擊總會給那厚重的古代風貌留下輕微的痕跡。我們或許還記得阿拉里克和該薩利克都曾表示不破壞該城的建築物;它們在提奧多里克的賢明政府的統治下,一直都還完整存在,美好如初;而托提拉的一時的憤怒情緒也被他自己的脾性以及他的朋友和敵人們的建議所化解。這指責的對象似乎應從這些無辜的野蠻人身上轉移到羅馬的天主教徒身上去。
那些魔鬼的雕像、祭壇和廟宇都是他們的眼中釘;在該城完全處於他們的絶對控制之下的時候,他們可能會以極大的熱情和決心,努力去摧毀他們的祖先所崇拜的偶像。東部的神廟的被毀為他們提供了一個行動的榜樣,也為我們提供了可信的論據;也有可能,這罪行或美德的一部分應完全公正地歸之於羅馬的改信新教的教徒。然而,他們的厭惡則僅僅侷限于對異教迷信的紀念物;那些用於商業或公共娛樂的民用建築則可能不受侵害、不受指責地被保留了下來。
宗教的改變不是靠一次公眾的騷亂,而是靠皇帝、元老院和時代的命令完成的。
在基督教的等級制度中,羅馬的主教通常是最謹慎而最不狂信的;對於輓救和改變萬神廟的宏偉結構的善舉是不能加以任何理直氣壯的指控的。
Ⅲ.任何可以滿足人類的需求和享樂的東西的價值都是由它的實質與形式、材料和製作結合而成。它的價格必然取決於可能需要它和使用它的人數的多少;取決於市場的規模;還最終取決於由該商品的性質、它所處的地位和當時世界的暫時情況決定的外運銷售的難易。野蠻人對羅馬的征服在極短時間內篡奪了幾代人的勞動成果與財富;但是,除了直接消耗的奢侈品,他們對那些不能裝上哥特人的大車或汪達爾人的船隻搬往外地的東西,必然只是無興趣地看看而已。金銀是他們的貪婪的第一目標;因為,在每個國家和在任何一個最小的地區,金銀都代表着對人類的勞作和財富的最充分的佔有。一個用這些貴重金屬製成的花瓶或雕像,可能會挑起一些野蠻人首領的虛榮心,但是一般民眾卻不管它的形狀,他們看重的只是它的材料;而那些化開的金銀錠又很容易被分割開製作成在帝國流通的錢幣。不夠積極或運氣欠佳的掠奪者們,便只能搶到一些價值更低的黃銅、鉛、鐵或銅器了:所有逃過哥特人和汪達爾人的搶劫的東西則都被希臘的暴君一掃而光了;還有君士坦斯皇帝,在他那次掠奪性的訪問中,竟揭去了萬神廟頂上所有的銅瓦。羅馬的密集建築可以看作是一個什麼都有的巨大的礦藏:第一次抽取材料的工作已經做過了;各種金屬都經過提純和鑄造;各種大理石料也經過切割和拋光;在國內外的掠奪者都已得到滿足之後,這座城市的殘餘,如果能找到一些買主的話,還能賣一定的價錢。原來古代的紀念物上的貴重裝飾都已被剝得精光;但是在可能獲得的利益高於必須付出的勞力和外運的花銷的時候,他們完全會自己動手去拆毀那些拱門和牆壁。如果當年查理大帝把西部帝國的寶座安置在意大利,那以他的才智,他定會極力想法恢復,而不是去破壞那些愷撒的功績;但是,為政策所限,這位法蘭西君王只能立足於日耳曼的森林之中;他的胃口也只有在大破壞中得到滿足;新的亞琛會議宮全是由拉文納和羅馬的大理石裝飾起來的。
在查理大帝之後
500年,一位當時最明智、最開明的君王,西西里國王羅伯特,由於第伯河和海上運輸都極為方便,更大量獲得了那同樣的材料;彼得拉克不禁憤怒地悲嘆道,這座古老的世界都城竟會掏出她自己的心肝來裝飾那不勒斯的墮落的奢華。然而,這種掠奪或收買的例子在那黑暗時期卻是很少見的;僅只有那些羅馬人,在無人欽羡的情況下,把殘存的古代建築結構由私人或公家加以利用,如果這些結構、以其目前形式和所在位置,對該城市和它的市民還並非在很大程度上完全無用的話。羅馬城牆仍舊標示出那古老的城圈,但是這城市實際已從那
7座山丘上往下移到了康普斯·馬齊烏斯一帶;有些曾逃過時間的傷害的最貴重的紀念物已被遠遠拋在人群的居住區之外了。
元老們的官邸不再與他們的貧窮的繼承人們的習俗和財產相適應:浴場和門廊的用處已被遺忘:在
6世紀時,劇場、圓形劇場和競技場的活動就已中斷:有些廟宇被專用於當時盛行的禮拜活動;但是基督教會卻更喜歡用那神聖的十字架形象;而當時的風氣或理性的作用,卻按一個奇特的模式,把修道院的大小房屋重新作了分配。在基督教的統治下,這種虔敬的設施已增加了許多倍;使這座城裡擁擠着
40座男修道院、
20座女修道院、
60個聖徒和教士的牧師會和教士團,因而非但沒有減緩
10世紀時人口日少的情況,反而使之更為加劇了。
但是,如果古代建築的形式被一個不知其用途,亦不知其美的人民所全然忽視,那大量的材料哪裡需要便用在哪裡,或用於迷信活動;直到把愛奧尼亞和科林斯風格的最美的石砫、帕羅斯和努米底亞的最漂亮的大理石都降格用作了修道院或馬廄的支架。土耳其人在希臘和亞洲城市裡每天所造成的破壞可能算得一個悲慘的例證;而在對羅馬的紀念物的逐步破壞中,僅只有西克塔斯五世被指責曾把七角大樓的石料用於修建聖彼得大教堂的輝煌建築。一塊殘片、一處廢墟,不論多麼殘破或已遭褻瀆,仍讓人看著感到欣慰或遺憾;但是大部分的大理石已不成為大理石,同時也失去了它的地位和光彩;因它已被燒成了用作粘合材料的石灰。波焦到來以後,康科德神殿以及許多大建築便都從他的眼前消失了;當時流行的一句俏皮話表達了一種正當和真誠的擔心,恐怕長此這樣下去一切古代的紀念物都將毀滅殆盡了。
只因為它們的數量已太少,才使羅馬人不那麼貪求無厭和掠奪不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