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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口裡答謝道:「兄長金石之言,小弟當銘刻肺腑。歸心如箭,酒不能多。」
雄信取大杯對飲三杯,玄成也陪飲了三杯。叔寶告辭,把許多物件,都捎在馬鞍鞽後,舉手作別。正是:揮手別知己,有酒不盡傾。只因鄉思急,頓使別離輕。出莊上馬,緊縱一轡,那黃驃馬見了故主,馬健人強,一口氣跑了三十里路,才收得住。捎的那鋪蓋拖下半邊來。這馬若叔寶自己鞴的,便有筋節,捎的行李,就不得拖將下來;卻是單家莊上手下人的捎的,一頓頓鬆了皮條,馬走一步踢一腳。叔寶回頭看道:「這行李捎得不好,朋友送的東西,若失落了,辜負他的好意。耽遲不耽錯,前邊有一村鎮,且暫停一晚,到明日五更天,自己鞴馬,行李就不得差錯了。」
徑投店來。此處地方名皂角林,也是叔寶時運不利,又遭出一場大禍來,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皂角林財物露遭殃 順義村擂台逢敵手詩曰:英雄作事頗囗囗,讒夫何故輕淄涅。
積猜惑信不易明,黑白妍姓難解辨。
雉網鴻罹未足悲,從來財貨每基危。
石崇金谷空遺恨,奴守利財能爾為。
堪悲自是運途蹇,干戈匝地無由免。
昂首嗟噓只問天,紛紛肉眼何須譴。
凡人無錢氣不揚,到得多財,卻也為累。若土著之民,富有資財,先得了一個守財虜的名頭,又免不得個有司着想,親友妒嫉。若在外囊囊沉重了些,便有動掠之虞。跡涉可疑,又有意外之變,怕不福中有禍,弄到殺身地位?說話秦叔寶未到皂角林時,那皂角林夜間有響馬,割了客人的包去。這店主張奇,是一方的保正,同十一個人,在潞州遞失狀去,還不曾回來,婦人在櫃裡面招呼,叫手下搬行李進客房,牽馬槽頭上料,點燈擺酒飯,已是黃昏深夜。張奇被蔡太守責了十板,發下廣捕,批着落在他身上,要捉割包響馬,着眾捕盜人押張奇往皂角林捉拿。曉得響馬與客店都是合夥的多,故此蔡太守着在他身上。叔寶在客房中,聞外面喧嚷,又認是投宿的人,也不在話下。
且說張奇進門,對妻子道:「響馬得財漏網,瘟太守麵糊盆,不知苦辣,倒着落在我身上,要捕風弄月,教我那裡去追尋?」
婦人點頭,引丈夫進房去。眾捕盜亦跟在後邊,聽他夫妻有甚說話。張奇的妻子對丈夫道:「有個來歷不明的長大漢子,剛纔來家裡下着。」
眾捕盜聞言,都進房來道:「娘子你不要迴避,都是大家身上的干係。」
婦人道:「列位不要高聲,是有個人在我家裡。」
眾人道:「怎麼就曉得他是來歷不明?」
婦人道:「這個人渾身都是新衣服,鋪蓋齊整,隨身有兵器,騎的是高頭大馬。說是做武官的,畢竟有手下儀從;說是做客商的,有附搭的夥計。這樣齊整人,獨自個投宿,就是個來歷不明的了。」
眾人道:「這話講得有理,我們先去看他的馬。」
手下掌燈,往後槽來看。卻不是潞州的馬,像是外路的馬,想是拒捕官兵追下來失落了,單問:「如今在那個房裡?」
婦人指道:「就是這裡。」
眾人把堂前燈,都吹滅了,房裡卻還有燈。眾人在避縫外,往裡窺看。叔寶此時晚飯吃過,傢伙都收拾,出去把房門拴上,打開舖蓋要睡。只見褥子重很緊,捏去有硬東西在內,又睡不得,只得拆開了綫,把手伸進去摸將出來。原來是馬蹄銀,用鐵鎚打匾,研方的好像磚頭一般,堆了一桌子。叔寶又驚又喜,心中暗道:「單雄信,單雄信,怪道你教我回山東,不要當差。原來有這等厚贈,就是掘藏,也還要費些力氣,怎有這現成的造化。他想是怕我推辭,暗藏在鋪蓋裏邊。單二哥真正有心人也。」
只不知每塊有多少重,把銀子逐塊拿在手裡掂一掂,試一試。那曉得: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眾捕盜看他暗喜的光景,對眾人道:「是真正響馬。若是買貨的客人,自己家裡帶來的本錢,多少輕重,自然曉得。若是賣貨的客人,主人家自有發帳法碼,交花明白,從沒有不知數目的。怎麼拿在飯店裡,掂斤播兩。這個銀子難道不是打劫來的麼?決是響馬無疑。」
常言道:「縛虎休寬。」
先去後邊把他的馬牽來藏過了,眾捕盜腰間解下十來條索子,在他房門外邊,櫃欄柱磉門房格子,做起軟絆地綳來,絆他的腳步。檢一個有膽量的,先進去引他出來。
店主張奇,先瞧見他這一桌子的銀子,就留了心,想:「這東西是沒處查考的,待我先進房去,擄他幾塊,怕他怎的?」
對眾人道:「列位老兄,你們不知我家門戶出入,待我先進去引他出來何如?」
眾捕人曉得利害的,隨口應道:「便等你進去。」
張奇一口氣吃了兩三碗熱酒,用腳將門一蹬,那門閂是日夜開閉,年深月久,滑溜異常,一腳激動,便跳將出來。張奇趕進房去,竟搶銀子。叔寶為這幾兩銀子,手腳都亂了。若空身坐在房裡,人打進來招架住了,問個明白,就問出理來了。因有滿桌子的銀子,不道人來拿他,只道歹人進來搶劫,怒火直衝,動手就打。一掌去,遏的一聲響,把張奇打來撞在牆上,腦漿噴出,噯呀一聲,氣絶身亡。正是:妄想黃金入袖,先教一命歸泉。
外面齊聲吶喊:「響馬拒捕傷人。」
張奇妻子舉家號陶痛哭。叔寶在房裡着忙起來:「就是誤傷人命,進城到官,也不知累到幾時。我又不曾通名,棄了行囊走脫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