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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上 - 129 / 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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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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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至瓊州北郭,日已曛暮。問秦女村,迄無知者。望北行四五里(12),星月已燦,芳草迷目,曠無逆旅(13),窘甚。見道側一墓(14),思欲傍墳棲止,大懼虎狼。因攀樹猱升(15),蹲踞其上。聽松聲謖謖(16),宵蟲哀奏(17),中心忐忑,悔至如燒。忽聞人聲在下,俯瞰之,庭院宛然;一麗人坐石上,雙鬟挑畫燭(18),分侍左右。麗人左顧曰:「今夜月白星疏,華姑所贈團茶(19),可烹一盞,賞此良夜。」生意其鬼魅,毛髮森豎(20),不敢少息。忽婢子仰視曰:「樹上有人!」女驚起曰:「何處大膽兒,暗來窺人!」生大懼,無所逃隱,遂盤旋下,伏地乞宥。女近臨一睇(21),反恚為喜,曳與並坐。睨之,年可十七八,姿態艷絶。聽其言,亦非土音(22)。 問:「郎何之?」

答云:「為人作寄書郵。」女曰:「野多暴客,露宿可虞。不嫌蓬蓽(23),願就稅駕(24)。 」邀生入。室惟一榻,命婢展兩被其上。生自慚形穢,願在下床。女笑曰:「佳客相逢,女元龍何敢高臥(25)?」生不得已,遂與共榻,商惶恐不敢自舒。未幾,女暗中以纖手探入,輕捻脛股。生偽寐,若不覺知。


  

又未幾,啟衾入,搖生,迄不動。女便下探隱處。乃停手悵然,悄悄出衾去。

俄聞哭聲。生惶愧無以自容,恨天公之缺陷而已。女呼婢篝燈。婢見啼痕,驚問所苦。女搖首曰:「我自嘆吾命耳(26)。 」婢立榻前,耽望顏色。女曰:「可喚郎醒,遣放去。」生聞之,倍益慚怍;且懼宵半,茫茫無所復之(27)。 籌念間,一婦人排闥入(28)。 婢白:「華姑來。」微窺之,年約五十餘,猶風格(29)。見女未睡,便致詰問。女未答。又視榻上有臥者,遂問:「共榻何人?」婢代答:「夜一少年郎寄此宿(30)。 」婦笑曰:「不知巧娘諧花燭。」見女啼淚未乾,驚曰:「合卺之夕(31),悲啼不倫;將勿郎君粗暴也(32)?」女不言,益悲。婦欲捋衣視生,一振衣,書落榻上。婦取視,駭曰:「我女筆意也!」拆讀嘆吒。女問之。婦云:「是三姐家報,言吳郎已死,煢無所依,且為奈何?」女曰:「彼固雲為人寄書,幸未遣之去。」婦呼生起,究詢書所自來。生備述之。婦曰:「遠煩寄書,當何以報?」又熟視生,笑問:「何迕巧娘?」生言:「不自知罪。」又詰女。女嘆曰:「自憐生適閹寺(33),沒奔椓人(34),是以悲耳。」婦顧生曰:「慧黠兒,固雄而雌者耶?是我之客,不可久溷他人。」遂導生入東廂,探手于袴而驗之。笑曰:「無怪巧娘零涕。然幸有根蒂,猶可為力。」挑燈遍翻箱麓,得黑丸,授生,令即吞下,秘囑勿吪(35),乃出。生獨臥籌恩,不知藥醫何症。將比五更,初醒,覺臍下熱氣一縷,直衝隱處,蠕蠕然似有物垂股際;自探之,身已偉男。心驚喜,如乍膺九錫(36)。 櫺色才分,婦即入(37),以炊餅納生室,叮囑耐坐,反關其戶。出語巧娘曰:“郎有寄書勞,將留招三娘來,與訂姊妹

交。且復閉置,免人厭惱。“乃出門去。生迴旋無聊,時近門隙,如鳥窺籠。

望見巧娘,輒欲招呼自呈,慚訥而止。延及夜分,婦始攜女歸。發扉曰:「悶煞郎君矣!三娘可來拜謝。」途中人逡巡入,向生斂衽。婦命相呼以兄妹。

巧娘笑曰:「姊妹亦可。」並出堂中,團坐置飲。飲次,巧娘戲問:「寺人亦動心佳麗否?」生曰:「跛者不忘履,盲者不忘視。」相與粲然。

巧娘以三娘勞頓,迫今安置。婦顧三娘,俾與生俱。三娘羞暈不行。婦曰:「此丈夫而巾幗者,何畏之?」敦促偕去。私囑生曰:「陰為吾婿,陽為吾子,可也。」生喜,捉臂登床,發硎新試(38),其快可知。既于枕上問女:「巧娘何人?」曰:「鬼也。才色無匹,而時命蹇落(39)。 適毛家小郎子,病閹,十八歲而不能人,因邑邑不暢(40),賫恨如冥(41)。 」生驚,疑三娘亦鬼。女曰:「實告君,妾非鬼,狐耳。巧娘獨居無耦,我母子無家,借廬棲止。」生大愕。女云:「無懼,雖故鬼狐,非相禍者。」由此日共談宴。雖知巧娘非人,而心愛其娟好,獨恨自獻無隙(42)。 生蘊藉(43),善諛噱(44),頗得巧娘憐。一日,華氏母子將他往,復閉生空中。生悶氣,繞室隔扉呼巧娘。巧娘命婢歷試數鑰,乃得啟。生附耳請間。巧娘遣婢去。生輓就寢榻,偎向之。女戲掬臍下,曰:「惜可兒此處闕然(45)。 」語未竟,觸手盈握。驚曰:「何前之渺渺,而遽累然!」生笑曰:「前羞見客,故縮;今以誚謗難堪,聊作蛙怒耳。」遂相綢繆。已而恚曰:“今乃知閉戶有因。


  

昔母子流蕩棲無所,假廬居之。三娘從學刺繡,妾曾不少秘惜。乃妒忌如此!「生勸慰之,且以情告。巧娘終銜之。生曰:」密之,華姑囑我嚴。「語未及已,華姑掩入。二人皇遽方起。華姑嗔目(46),問:」誰啟扉?「巧娘笑逆自承。華益怒,聒絮不已。巧故哂曰:」阿姥亦大笑人!是丈夫而巾幗者,何能為?“三娘見母與巧娘苦相抵(47),意不自安,以一身調停兩間,始各拗怒為喜(48)。 巧娘言雖憤烈,然自是屈意事三娘。但華姑晝夜閒防(49),兩情不得自展,眉目含情而已。

一日,華姑謂生曰:「吾兒姊妹皆已奉事君。念居此非計,君宜歸告父母,早訂永約。」即治裝促生行。二女相向,容顏悲惻;而巧娘尤不可堪,淚滾滾如斷貫珠,殊無已時。華姑排止之(50),便曳生出。至門外,則院宇無存,但見荒塚。華姑送至舟上,曰:「君行後,老身攜兩女僦屋于貴邑(51)。 倘不忘夙好,李氏廢園中,可待親迎。」生乃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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