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他把那包東西放在桌上。「把這個收好嘍,儘量多賣幾個錢。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我本來以為三個小時以前就到得了這兒呢。」
費金抓起那包東西,鎖進食櫥裡,重新坐下來,依舊一言不發。然而,在這一舉動的前前後後,他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那個強盜。眼下兩人面對面坐下來,他兩眼直瞪瞪地望着賽克斯,嘴唇抖得厲害,感情不僅主宰着他,連他的模樣也改變了,那個打家劫舍的傢伙不由自主地把椅子往後挪了挪,細細打量着他,那副驚恐的樣子絶不是裝出來的。
「怎麼回事?」賽克斯嚷道,「你幹嗎這樣看著人家?」
費金揚起右手,在空中晃了晃發抖的食指,可他實在太衝動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媽的。」妥賽克斯神色慌亂地摸了摸胸口,說道,「他發瘋了。我在這兒得留點神。」
「不,不,」費金好歹能出聲了,「不是——不是你的事,比爾。我不是——不是找你的岔子。」
「噢,你不是,對嗎?’賽克斯惡狠狠地打量着他,一邊故意把手槍放進一個更稱手的口袋裏。“這叫運氣——我們當中總有一個。到底是哪一個運氣好,倒沒什麼關係。」
「我有話要對你說,比爾,」費金說著,將椅子挪近了一些,「你聽了肯定比我還要難受。」
「哎?」那強盜看樣子有些不信,「說出來呀。快點兒,要不南希還以為我出事了呢。」
「出事!」費金嚷道。「她自個兒心裡頭,早就把這事盤算好了。」
賽克斯迷惑不解地盯着費金的臉,從他臉上卻又找不到滿意的解釋,便一把揪住費金的衣領,結結實實抖了他幾下。
「說,說呀。」他說道,「你要是不說,可就要斷氣了。張開嘴,把你要說的話爽爽快快說出來。說出來呀,你這個天打雷劈的老狗,快說。」
「如果,躺在那兒的小伙子——」費金開口了。
賽克斯朝諾亞睡的地方轉過臉去,像是當初不曾注意到他似的。「呃。」他哼了一聲,又恢復了剛纔的姿勢。
「假定那個小伙子,」老猶太往下說道,「要去告密——把我們大夥兒全捅出去——第一步找到合適的人,接着在街上跟他們接頭,為的是把我們的相貌特徵記下來,每一個特徵都說得清清楚楚,這樣就可以把我們認出來,再告訴他們在哪個窩子裡可以輕而易舉抓住我們。假定他打算幹這一攬子事,外加上把我們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份的一件事給供出去——純粹是他自個兒胡思亂想,一沒有給逮住,二沒有掉進圈套或是受牧師的挑唆,也不是沒有吃的喝的——純粹是他自個兒胡思亂想,心甘情願,幾個晚上溜出去找那班最喜歡跟我們作對的人,向他們告密。你聽見我的話了嗎?」老猶太吼叫着,眼裡噴射着怒火,「假如他幹了這一切,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賽克斯發出一句惡毒的詛咒,「他要是在我進來以前還留着條命的話,我就用靴子的鐵後跟把他的腦袋碾成碎片,他有多少根頭髮,碎片就有多少塊。」
「如果是我干的呢!」老猶太几乎嚎叫起來,「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除了我自己以外,還能叫那麼多人都給絞死。」
「我不知道,」賽克斯答道,單單是聽到這一種假設,他便咬牙切齒,臉色鐵青。「我沒準會在牢裡幹一件什麼事,讓他們替我打上鐵鐐。如果我跟你是同時受審,我就在公堂上撲到你身上,當着眾人用鐵鐐把你的腦汁敲出來。我有這份氣力。」這強盜抬起一條肌肉發達的胳臂,揚了揚,嘴裡嘟嘟囔囔。「我會把你的腦袋搗成肉泥,就像是有輛滿載貨物的馬車打上邊開過去一樣。」
「你真的幹得出?」
「那還用說。」賽克斯說,「不信你就試試。」
「如果是查理,或者是機靈鬼,或者是蓓特,或者——」
「管他是誰呢,’賽克斯不耐煩地說,“不管哪一個,我伺候起來沒什麼兩樣。」
費金死死地盯着這個強盜,示意他別再說話,自己在地鋪上俯下身來,搖了搖正在睡覺的人,打算把他叫起來。賽克斯躬着身子坐在椅子裡,手搭在膝蓋上,在一邊觀望,看樣子他真有點摸不着頭腦,弄不清這一個個話中有話的問題到底想要得出一個什麼結論。
「波爾特,波爾特。可憐的小伙子。」費金抬起頭來,一臉魔鬼等着好戲看的表情,話說得很慢,加強語氣的地方十分明顯。「他累壞了——守了她那麼久給累的——一直守着她呢,比爾。」
「你說什麼?」賽克斯身子往後一仰,問道。
費金沒有搭腔,只是又一次朝睡覺的人彎下腰,拖他坐了起來。諾亞直等到自己的假名給叫了好幾次之後,才揉揉眼睛,重重地打了一個問欠,睡眼惺忪地向四周看看。
「把那事再給我講講——再講一遍,也讓他聽聽。」老猶太說著,指了指賽克斯。
「給你講什麼呀?」睡意正濃的諾亞老大不高興地扭了扭身子,問道。
「那件有關——南希的事,」費金說著,一把握住賽克斯的手腕,像是為了防止他沒聽出個究竟就從這所房子裡衝出去似的。「你跟着她去了?」
「是的。」
「是去倫敦橋?」
「對呀。」
「她在那兒跟兩個人碰了頭?」
「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