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細介紹一位現在才出場的青年紳士,以及奧立弗的又
一次奇遇。
這種歡樂几乎叫人難以承受。奧立弗聽到這個意想不到的消息,一時目瞪口獃。他欲哭不得,說不出話,坐臥不寧。他在黃昏的寧靜氣息中徘徊了很久,又大哭了一場,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理解力,這才似乎猛然醒悟過來,令人高興的變化已經發生,自己胸中難以承受的焦慮也已化解。
夜色迅速圍攏過來,他捧着一大束鮮花往家裡走去,這是他精心采來裝飾病房的。他正沿著公路快步走着,忽然聽到身後有馬車疾馳的聲音。他扭頭一看,只見一輛驛車飛駛而來獻是在唯心主義統治德國達數十年之久後,恢復了唯物主義,由於馬跑得飛快,加上路面狹窄,他便靠着一道門站住,讓馬車通過。
車疾馳而過,奧立弗一眼看見車上有個頭戴白色睡帽,好像有幾分面熟的男子,不過他這一瞥太短暫了,沒看清那是誰。過了一兩秒鐘,那頂睡帽從馬車窗日伸出來,一個洪亮的嗓門喝令車伕停車。車伕勒住馬,車停住了。接着,睡帽又一次探出來,那個大嗓門叫着奧立弗的名字。
「這裡!」那個聲音嚷道,「奧立弗,有什麼消息?露絲小姐怎樣了?奧——立——弗少爺!」
「是你嗎,凱爾司?」奧立弗一邊喊着,一邊朝車門奔去。
凱爾司再次伸出戴着睡帽的腦袋,作回答狀,忽然又被坐在馬車另一角的一位青年紳士拉了回去,那人急迫地探問那邊有什麼消息。
「快告訴我!」那位紳士高聲喊道,「是好些了還是更糟了?」
「好些了——好得多了!」奧立弗趕緊回答。
「感謝上帝!」青年紳士大叫一聲,「你能肯定?」
「沒問題,先生,」奧立弗回答,「幾個小時以前就不一樣了,羅斯伯力先生說,危險已經全部渡過了。」
那位紳士不再多說,打開車門,從裏邊跳出來,一把抓住奧立弗的肩膀,把他拉到旁邊。
「你有絶對把握?孩子,再也不會出岔子了,是不是?」青年紳士用顫抖的聲音問,「你可別騙我,讓我空歡喜一場。」
「我絶對不騙你,先生,」奧立弗回答,「真的,你相信我好了。羅斯伯力先生說,她會活好多年好多年,為我們大家造福的。」
奧立弗想起了為大家帶來無限幸福的那個場面,淚水在他眼睛裡直打轉。青年紳士轉過臉去,好一陣子一言不發。奧立弗相信自己聽到他不止一次地哽咽,但又不敢另外說什麼話去打攪他——他實在猜不出這位紳士的心情——便站在一邊,裝出盡顧了自己手裡的花束的樣子。
這功夫,頭戴白色睡帽的凱爾司先生一直坐在馬車的踏板上,胳膊肘支在膝蓋上,用一張藍地白花的布手絹不住地擦眼睛。這個誠實耿直的漢子並不是假裝動了感情,這一點完全可以從他那雙紅腫的眼睛上看出來,當青年紳士轉過身去叫他的時候,凱爾司就用這雙眼睛望着他。
「我想,你還是乘車直接到我母親那兒去比較好,凱爾司。」他說道,「我寧可慢慢走着去,這樣我可以在見到她之前爭取一點時間。你就說我馬上就到。」
「請您原諒,哈利先生,」凱爾司用手巾將滿臉的淚痕擦乾淨,說道,「但如果您打發郵差去傳話,我將深為感激。讓女傭瞧見我這副樣子不太合適,先生,她們真要是瞧見了,我以後一點面子也沒有了。」
「好吧,」哈利·梅萊微笑着答道,「你高興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如果你覺得這樣好一些,那就讓他和行李一塊兒走,你跟着我們。不過,你得先把睡帽脫下來,另外換一頂合適的帽子,要不別人會以為我們是瘋子。」
凱爾司先生這才想起自己的儀表有失體面,一把將睡帽扯下來,塞進衣袋,又從車裡取出一頂樣式莊重樸素的圓頂帽換上。收拾停當,郵差繼續驅車趕路,凱爾司、梅萊先生和奧立弗慢悠悠地跟在後邊。
他們信步走去,奧立弗不時帶著濃厚的興趣和好奇心打量着這個新來的人。他看上去約莫二十五歲,中等身材,面容開朗英俊,舉止落落大方。儘管存在着年齡上的差距,但他和老太太長得很像,即便他沒有提到老太太是他母親,奧立弗也能毫不費力地猜出他們之間的關係。
別墅到了,梅萊太太正焦急不安地等候著兒子。母子見面,雙方都很激動。
「媽媽,」年輕人低聲說道,「您怎麼不寫信告訴我?」
「我寫了,」梅萊太太回答,「可經過反覆考慮,我決定把信拿回來,聽聽羅斯伯力先生的看法再說。」
「可為什麼,」年輕人說。「為什麼要拿這樣的事來冒險呢?萬一露絲——那個字我說不出口——如果這場病是另一種結果,你難道還能寬恕自己?我這輩子難道還能得到幸福?」
「如果發生那樣的事,哈利,」梅萊太太說,「我擔心你的幸福也就整個毀了,你早一天晚一天回來,都沒有什麼差別。」
「萬一真要是這樣,媽媽,那要什麼好奇怪的?」年輕人答道,「哦,我幹嗎要說萬一呢?——這是——這是——你明白是怎麼回事,媽媽——你應該明白。」
「我明白,一個男子拿出心中最美好、純潔的愛情奉獻給她,她也是當之無愧的,」梅萊太太說,「我明白,她天性中的獻身精神和愛心需要的絶不是普普通通的回報,而是需要一個深深相愛,永不變心的人。在我做一些在我看來必須做到的事時,如果不是我感覺到了這一點,另外還知道,她愛上的人只要態度有一點改變都會使她心碎,我也不會感到自己的使命如此困難,或者說,我內心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