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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都孤兒 - 11 / 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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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都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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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陪審團,」邦布爾緊握手杖說道,這是他發起火來的習慣,「陪審團一個個都是些卑鄙下流的傢伙,沒有教養。」

「就是,就是。」殯葬承辦人說。


  

「不管是哲學還是政治經濟學,他們也就懂那麼一點,」邦布爾輕蔑地打了一個響指,說道,「就那麼點。」

「確實如此。」殯葬承辦人表示同意。

「我才看不起他們呢。」教區幹事一張臉漲得通紅。

「我也一樣。」殯葬承辦人附和道。

「我只希望能找個自以為是的陪審團,上濟貧院獃上一兩個禮拜,」教區幹事說,「理事會的規章條款很快就會把他們那股子傲氣給殺下去。」

「隨他們的便吧。」殯葬承辦人回答時深表讚許地微笑起來,想平熄一下這位滿腔激憤的教區公務員剛剛騰起的怒火。

邦布爾抬起三角帽,從帽頂裡取出一張手巾,抹掉額頭上團剛纔一陣激怒沁出的汗水,又重新把帽子戴端正,向殯葬承辦人轉過身去,用比較平和的語氣說:

「喂,這孩子如何?」

「噢。」殯葬承辦人答道,「哎,邦布爾先生,你也知道,我替窮人繳了好大一筆稅呢。」

「嗯。」邦布爾先生鼻子裡發出了響聲,「怎麼?」

「哦,」殯葬承辦人回答,「我想,既然我掏了那麼多鈔票給他們,我當然有權利憑我的本事照數收回來,邦布爾先生,這個——這個——我想自個兒要這個孩子。」

邦布爾一把拉住殯葬承辦人的胳膊,領着他走進樓裡。蘇爾伯雷與理事們關起門來談了五分鐘,商定當天傍晚就讓他帶奧立弗到棺材鋪去「見習」——這個詞用在教區學徒身上的意思是,經過短期試用之後,只要僱主覺得能叫徒弟干很多活,而伙食方面也還合算的話,就可以留用若干年,高興叫他幹什麼就叫他幹什麼。

傍晚,小奧立弗被帶到了「紳士們」面前,他得知當天夜裡自己就要作為一個普通的濟貧院學童到一家棺材鋪去了。倘若他去了以後訴苦抱怨,或者去而復返,就打發他出海去,不管到時候他是淹死還是被打爛了腦袋瓜,這種情況是完全可能的。聽了這些話,奧立弗几乎毫無反應。於是,他們眾口一辭地宣告他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小壞蛋,命令邦布爾先生立即把他帶走。

說起來,世間一應人等當中,如果有誰流露出一絲一毫缺少感情的跡象,理事會理所當然會處于一種滿腔義憤、震驚不已的狀況,然而,這一回他們卻有些誤會了。事情很簡單,奧立弗的感受並非太少,而應當說太多了,大有可能被落到頭上的虐待弄得一輩子傻里傻氣,心灰意懶。他無動于衷地聽完這一條有關他的去向的消息,接過塞到他手裡的行李——拿在手裡實在費不了多大勁,因為他的行李也就是一個牛皮紙包,半英呎見方,三英吋厚——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又一次緊緊拉住邦布爾先生的外套袖口,由這位大人物領着去了一處新的受難場所。h t t p : // hi. baidu .com /雲 1331

邦布爾先生拖着奧立弗走了一程,教區幹事直挺挺地昂着頭往前走,對他總是不理不睬,因為邦布爾先生覺得當差的就應該是這副派頭。這一天風很大,不時吹開邦布爾先生的大衣下襬,把奧立弗整個裹起來,同時露出上衣和淺褐色毛絨褲子,真的很風光。快到目的地了,邦布爾先生覺得有必要視察一下奧立弗,以便確保這孩子的模樣經得起他未來的主人驗收,便低下頭,帶著與一個大恩人的身份非常協調。相稱的神氣看了看。

「奧立弗。」邦布爾說。

「是,先生。」奧立弗哆哆嗦嗦地低聲答道。

「先生,把帽子戴高一些,別擋住眼睛,頭抬起來。」


  
奧立弗趕緊照辦,一邊還用空着的一隻手的手背利落地抹了抹眼睛,可是當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領路人時,眼裡還是留下了一滴淚水。邦布爾先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滴眼淚便順着臉頰滾了下來,跟着又是一滴,又是一滴。這孩子拚命想忍住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他索性把手從邦布爾先生的袖口上縮回來,雙手摀住面孔,淚珠從他纖細的指頭縫裡湧瀉而出。

「得了。」邦布爾先生嚷起來,又猛然停住腳步,向這個不爭氣的小傢伙投過去一道極其惡毒的目光。「得了。奧立弗,在我見過的所有最忘恩負義、最心術不正的男孩當中,你要算最最——」

「不,不,先生,」奧立弗哽嚥著說,一邊緊緊抓住幹事的一隻手,這隻手裡握著的就是他非常熟悉的藤杖、「不,不,先生,我會變好的,真的,真的,先生,我一定會變好的。我只是一個小不點兒,又那麼——那麼——」

「那麼個啥?」邦布爾先生詫異地問道。

「那麼孤獨,先生。一個親人也沒有。」孩子哭叫着,「大家都不喜歡我。喔,先生,您別,別生我的氣。」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抬眼看了看與自己同行的那個人,淚水裡包含着發自內心的痛苦。

邦布爾先生多少有些詫異,他盯着奧立弗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看了幾秒鐘,嘶啞地咬了三四聲,嘴裡咕嚕着什麼「這討厭的咳嗽」,隨後吩咐奧立弗擦乾眼淚,做一個聽話的孩子。他又一次拉起奧立弗的手,默不作聲地繼續往前走去。

殯儀館老闆剛關上鋪子的門面,正在一盞昏暗得與本店業務十分相稱的燭光下做賬,邦布爾先生走了進來。

「啊哈。」殯葬承辦人從賬本上抬起頭來,一個字剛寫了一半。「是你嗎,邦布爾?」

「不是別人,蘇爾伯雷先生,」幹事答道,「喏。我把孩子帶來了。」奧立弗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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