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誰是爾叔?敢喚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靜皇帝外甥,何為不得喚作叔也?」帝愈怒,折其兩脛而死。瘞諸西山,帝崩後,乃改葬。子正禮嗣,幼聰穎,能誦《左氏春秋》。齊亡,遷綿州卒。
蘭陵武王長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
累遷并州刺史。
突厥入晉陽,長恭儘力擊之。
芒山之敗,長恭為中軍,率五百騎再入周軍,遂至金墉之下,被圍甚急,城上人弗識,長恭免冑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於是大捷。武士共歌謡之,為《蘭陵王入陣曲》是也。
歷司州牧、青瀛二州,頗受財貨。後為太尉,與段韶討栢谷,又攻定陽。韶病,長恭總其眾。前後以戰功別封鉅鹿、長樂、樂平、高陽等郡公。
芒山之捷,後主謂長恭曰:「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
對曰:「家事親切,不覺遂然。」
帝嫌其稱家事,遂忌之。
及在定陽,其屬尉相願謂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貪殘?」長恭未答。相願曰:「豈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見忌,欲自穢乎?」長恭曰:「然。」
相願曰:「朝廷若忌王,于此犯便當行罰,求福反以速禍。」
長恭泣下,前膝請以安身術。相願曰:「王前既有勛,今復告捷,威聲太重,宜屬疾在家,勿預事。」
長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擾,恐復為將,嘆曰:「我去年面腫,今何不發。」
自是有疾不療。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飲以毒藥。長恭謂妃鄭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鴆也!」妃曰:「何不求見天顏?」長恭曰:「天顏何由可見。」
遂飲藥薨。贈太尉。
長恭貌柔心壯,音容兼美。為將躬勤細事,每得甘美,雖一瓜數果,必與將士共之。
初在瀛州,行參軍陽士深表列其臓,免官。及討定陽,士深在軍,恐禍及。長恭聞之曰:「吾本無此意。」
乃求小失,杖士深二十以安之。
嘗入朝而仆從盡散,唯有一人,長恭獨還,無所譴罰,武成賞其功,命賈護為買妾二十人,唯受其一。有千金責券,臨死日,盡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
母陳氏,廣陽王妓也。
延宗幼為文宣所養,年十二,猶騎置腹上,令溺己臍中,抱之曰:「可憐止有此一個。」
問欲作何王,對曰:“欲作衝天王。
”文宣問楊愔,愔曰:「天下無此郡名,願使安於德。」
於是封安德焉。為定州刺史,于樓上大便,使人在下張口承之。
以蒸豬糝和人糞以飼左右,有難色者鞭之。
孝昭帝聞之,使趙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謹,又加三十。又以囚試刀,驗其利鈍。驕縱多不法。武成使撻之,殺其昵近九人,從是深自改悔。蘭陵王芒山凱捷,自陳兵勢,諸兄弟咸壯之。
延宗獨曰:「四兄非大丈夫,何不乘勝徑入?使延宗當此勢,關西豈得復存!」及蘭陵死,妃鄭氏以頸珠施佛。廣寧王使贖之。
延宗手書以諫,而淚滿紙。河間死,延宗哭之淚亦甚。又為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訊之曰:「何故殺我兄!」奴告之,武成覆臥延宗于地,馬鞭撾之二百,幾死。後歷司徒、太尉。
及平陽之役,後主自禦之,命延宗率右軍先戰,城下擒周開府宗挺。及大戰,延宗以麾下再入周軍,莫不披靡。諸軍敗,延宗獨全軍。後主將奔晉陽,延宗言:“大家但在營莫動,以兵馬付臣,臣能破之。
”帝不納。及至并州又聞周軍已入雀鼠谷,乃以延宗為相國、并州刺史,總山西兵事。謂曰:“并州阿兄自取,兒今去也。
”延宗曰:「陛下為社稷莫動,臣為陛下出死力戰。」
駱提婆曰:「至尊計已成,王不得輒沮。」
後主竟奔鄴。在並將率咸請曰:「王若不作天子,諸人實不能出死力。」
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下詔曰:「武平孱弱,政由宦豎,釁結蕭牆,盜起疆埸。斬關夜遁,莫知所之,則我高祖之業將墜於地。王公卿士,猥見推逼,今便祗承寶位。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為德昌元年。」
以晉昌王唐邕為宰輔,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沐陽王和阿于子、右衛大將軍段暢、武衛將軍相裡僧伽、開府韓骨胡、侯莫陳洛州為爪牙。眾聞之,不召而至者,前後相屬。延宗容貌充壯,坐則仰,偃則伏,人笑之,乃赫然奮發。氣力絶異,馳騁行陣,勁捷若飛。傾覆府藏及後宮美女,以賜將士,籍沒內參千餘家。後主謂近臣曰:“我寧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
”左右曰:「理然。」
延宗見士卒,皆親執手,陳辭自稱名,流涕嗚咽。眾皆爭為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磚石以禦周軍。特進、開府那盧安生守太谷,以萬兵叛。周軍圍晉陽,望之如黑雲四合。延宗命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拒城南,和阿于子、段暢拒城東。延宗親當周齊王于城北,奮大槊,往來督戰,所向無前。尚書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捉長刀步從,殺傷甚多。武衛蘭芙蓉、綦連延長皆死於陣。阿于子、段暢以千騎投周。周軍攻東門,際昏,遂入。進兵焚佛寺門屋,飛焰照天地。延宗與敬顯自門入,夾擊之,周軍大亂,爭門相填壓,齊人從後斫刺,死者二千餘人。周武帝左右略盡,自拔無路,承禦上士張壽輒牽馬頭,賀拔佛恩以鞭拂其後,崎嶇僅得出。齊人奮擊,幾中焉。城東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為之導,僅免,時四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