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遷都洛陽,閭表諫,言遷有十損,必不獲已,請遷于鄴。高祖頗嫌之。
蕭鸞雍州刺史曹虎據襄陽請降,詔劉昶、薛真度等四道南伐,車駕親幸懸瓠。閭諫表曰:「洛陽草創,虎既不遣質任,必非誠心,無宜輕舉。」
高祖不納。虎果虛詐,諸將皆無功而還。高祖攻鐘離未克,將於淮南修故城而置鎮戍,以撫新附之民,賜閭璽書,具論其狀。閭表曰:“南土亂亡,僭主屢易。陛下命將親征,威陵江左,望風慕化,克拔數城,施恩布德,攜民襁負,可謂澤流邊方,威惠普著矣。然元非大舉,軍興後時;本為迎降,戎卒實少。兵法:十則圍之,倍則攻之。
所率既寡,東西懸闊,難以並稱。伏承欲留戍淮南,招撫新附。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步騎數十萬南臨瓜步,諸郡盡降,而盱眙小城,攻而弗克。班師之日,兵不戍一郡,土不闢一廛。夫豈無人,以大鎮未平,不可守小故也。堰水先塞其源,伐木必拔其本。源不塞,本不拔,雖翦枝竭流,終不可絶矣。壽陽、盱眙、淮陰,淮南之源本也。三鎮不克其一,而留兵守郡,不可自全明矣。既逼敵之大鎮,隔深淮之險,少置兵不足以自固,多留眾糧運難可充。又欲修渠通漕,路必由於泗口;氵斥淮而上,須經角城。淮陰大鎮,舟船素畜,敵因先積之資,以拒始行之路。若元戎旋旆,兵士挫怯,夏雨水長,救援實難。忠勇雖奮,事不可濟。淮陰東接山陽,南通江表,兼近江都、海西之資,西有盱眙、壽陽之鎮。且安土樂本,人之常情,若必留戍,軍還之後,恐為敵擒。何者?鎮戍新立,懸在異境,以勞禦逸,以新擊舊,而能自固者,未之有也。昔彭城之役,既克其城,戍鎮已定,而思叛外向者猶過數方。角城蕞爾,處在淮北,去淮陽十八里,五固之役,攻圍歷時,卒不能克。以今比昔,事兼數倍。今以向熱,水雨方降,兵刃既交,難以恩恤。降附之民及諸守令,亦可徙置淮北。如其不然,進兵臨淮,速度士卒,班師還京。踵太武之成規,營皇居于伊洛。畜力以待敵釁,布德以懷遠人,使中國清穆,化被遐裔。淮南之鎮,自效可期;天安之捷,指辰不遠。”
車駕還幸石濟,閭朝於行宮。高祖謂閭曰:「朕往年之意,不欲決征,但兵士已集,恐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發洛之日,正欲至于懸瓠,以觀形勢。然機不可失,遂至淮南。而彼諸將,並列州鎮,至無所獲,定由晚一月日故也。」
閭對曰:“人皆是其所事,而非其所不事,猶犬之吠非其主。且古者攻戰之法,倍則攻之,十則圍之。
聖駕親戎,誠應大捷,所以無大獲者,良由兵少故也。且徙都者,天下之大事,今京邑甫爾,庶事草創,臣聞《詩》雲『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臣願陛下從容伊瀍,優遊京洛,使德被四海,中國緝寧,然後向化之徒,自然樂附。”
高祖曰:「願從容伊瀍,實亦不少,但未獲耳。」
閭曰:「司馬相如臨終恨不見封禪。今雖江介不賓,小賊未殄,然中州之地,略亦盡平,豈可于聖明之辰,而闕盛禮。齊桓公霸諸侯,猶欲封禪,而況萬乘?」高祖曰:「由此桓公屈于管仲。荊揚未一,豈得如卿言也。」
閭曰:「漢之名臣,皆不以江南為中國。且三代之境,亦不能遠。」
高祖曰:「淮海惟揚州,荊及衡陽惟荊州,此非近中國乎?」
及車駕至鄴,高祖頻幸其州館。詔曰:“閭昔在中禁,有定禮正樂之勛;作籓于州,有廉清公幹之美。自大軍停軫,庶事咸豐,可謂國之老成,善始令終者也。每惟厥德,朕甚嘉焉。
可賜帛五百匹、粟一千斛、馬一匹、衣一襲,以褒厥勤。”
閭每請本州以自效,詔曰:「閭以懸車之年,方求衣錦。知進忘退,有塵謙德,可降號平北將軍。朝之老成,宜遂情願,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勸兩修,恩法並舉。」
閭以諸州罷從事,依府置參車,于治體不便,表宜複舊。高祖不悅。歲余,表求致仕,優答不許。征為太常卿。頻表陳遜,不聽。又車駕南討漢陽,閭上表諫求回師,高祖不納。漢陽平,賜閭璽書,閭上表陳謝。
世宗踐祚,閭累表遜位。詔曰:「閭貞干早聞,儒雅素著,出內清華,朝之俊老。以年及致仕,固求辭任,宜聽解宗伯,遂安車之禮,特加優授,崇老成之秩。可光祿大夫,金印、紫綬。」
使散騎常侍、兼吏部尚書邢巒就家拜授。及辭,引見于東堂,賜以餚羞,訪之大政。以其先朝儒舊,告老永歸,世宗為之流涕。詔曰:「閭歷官六朝,著勛五紀,年禮致辭,義光進退,歸軒首路,感悵兼懷。安駟籝金,漢世榮貺,可賜安車、几杖、輿馬、繒彩、衣服、布帛,事從豐厚。百僚餞之,猶昔群公之祖二疏也。」
閭進陟北邙,上望闕表,以示戀慕之誠。景明三年十月,卒於家。世宗遣使弔慰,賵帛四百匹。四年三月,贈鎮北將軍、幽州刺史,謚曰文侯。
閭好為文章,軍國書檄詔令碑頌銘贊百有餘篇,集為三十捲。其文亦高允之流,後稱二高,為當時所服。閭強果,敢直諫。其在私室,言裁聞耳,及于朝廷廣眾之中,則談論鋒起,人莫能敵。高祖以其文雅之美,每優禮之。
然貪褊矜慢。初在中書,好詈辱諸博士,博士、學生百有餘人,有所幹求者,無不受其財貨。及老為二州,乃更廉儉自謹,有良牧之譽。有三子。
長子元昌,襲爵。位至遼西、博陵二郡太守。
子欽,字希叔,頗有文學。莫折念生之反也,欽隨元志西討。志敗,為賊所擒,念生以為黃門郎。死於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