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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 266 / 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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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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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只見高翰林同萬中書從亭子裡走下來,說道:「去年在莊濯江家看見武先生的《紅芍藥》詩,如今又是開芍藥的時候了。」

當下主客六人,閒步了一回,從新到西廳上坐下。管家叫茶上點上一巡攢茶。遲衡山問萬中書道:「老先生貴省有個敝友,他是處州人,不知老先生可曾會過?」萬中書道:「處州最有名的,不過是馬純上先生;其餘在學的朋友也還認得幾個,但不知令友是誰?」遲衡山道:「正是這馬純上先生。」萬中書道:「馬二哥是我同盟的弟兄,怎麼不認得。他如今進京去了。他進了京,一定是就得手的。」武書忙問道:「他至今不曾中舉,他為甚麼進京?」萬中書道:「學道三年任滿,保題了他的優行。這一進京,倒是個功名的快捷方式,所以曉得他就得手的。」施御史在旁道:「這些異路功名,弄來弄去,始終有限。有操守的,到底要從科甲出身。」遲衡山道:「上年他來敝地,小弟看他着實在舉業上講究的,不想這些年還是個秀才出身。可見這舉業二字,原是個無憑的。」高翰林道:「遲先生,你這話就差了。我朝二百年來,只有這一樁事是絲毫不走的。摩元得元,摩魁得魁。那馬純上講的舉業,只算得些門面話,其實,此中的奧妙,他全然不知。他就做三百年的秀才,考二百個案首,進了大場總是沒用的。」武正字道:「難道大場裡同學道是兩樣看法不成?」高翰林道:「怎麼不是兩樣!凡學道考得起的,是大場裡再也不會中的。所以小弟未曾僥倖之先,只一心去揣摩大場。學道那裡,時常考個三等也罷了!」萬中書道:「老先生的元作,敝省的人,個個都揣摩爛了。」高翰林道:「老先生,『揣摩』二字,就是這舉業的金針了。小弟鄉試的那三篇拙作,沒有一句話是杜撰,字字都是有來歷的。所以才得僥倖。若是不知道揣摩,就是聖人也是不中的。那馬先生講了半生,講的都是些不中的舉業。他要曉得『揣摩』二字,如今也不知做到甚麼官了!」萬中書道:「老先生的話,真是後輩的津梁。但這馬二哥卻要算一位老學。小弟在楊州敝友家,見他着的《春秋》,倒也甚有條理。」高翰林道:「再也莫提起這話。敝處這裡有一位莊先生,他是朝廷徵召過的,而今在家閉門注《易》。前日有個朋友和他會席,聽見他說:『馬純上知進而不知退,直是一條小小的亢龍。』無論那馬先生不可比做亢龍,只把一個現活着的秀才拿來解聖人的經,這也就可笑之極了!」武正字道:「老先生,此話也不過是他偶然取笑。要說活着的人就引用不得,當初文王、周公,為甚麼就引用微子、箕子?後來孔子為甚麼就引用顏子?那時這些人也都是活的。」高翰林道:「足見先生博學。小弟專經是《毛詩》,不是《周易》,所以未曾考核得清。」武正字道:「提起《毛詩》兩字,越發可笑了。近來這些做舉業的,泥定了朱注,越講越不明白。四五年前,天長杜少卿先生纂了一部《詩說》,引了些漢儒的說話,朋友們就都當作新聞。可見學問兩個字,如今是不必講的了!」遲衡山道:「這都是一偏的話。依小弟看來:講學問的只講學問,不必問功名;講功名的只講功名,不必問學問。若是兩樣都要講,弄到後來,一樣也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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