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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 68 / 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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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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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宦成奉着主命,上了杭州的船。船家見他行李齊整,人物雅緻,請在中艙裡坐。中艙先有兩個戴方巾的坐著。他拱一拱手,同着坐下。當晚吃了飯,各鋪行李睡下。次日,行船無事,彼此閒談。宦成聽見那兩個戴方巾的說的都是些蕭山縣的話。──下路船上,不論甚麼人,彼此都稱為「客人」。──因開口問道:「客人,貴處是蕭山?」那一個鬍子客人道:「是蕭山。」宦成道:「蕭山有位權老爺,客人可認得?」那一個少年客人道:「我那裡不聽見有個甚麼權老爺。」宦成道:「聽見說,號叫做潛齋的。」那少年道:「那個甚麼潛齋?我們學裡不見這個人。」那鬍子道:「是他麼?可笑的緊!」向那少年道:「你不知道他的故事,我說與你聽。他在山裡住,祖代都是務農的人,到他父親手裡,掙起幾個錢來,把他送在村學裡讀書。讀到十七八歲,那鄉裡先生沒良心,就作成他出來應考。落後他父親死了,他是個不中用的貨,又不會種田,又不會作生意,坐吃山崩,把些田地都弄的精光。足足考了三十多年,一回縣考的覆試也不曾取。他從來肚裡也莫有通過,借在個土地廟裡訓了幾個蒙童。每年應考,混着過也罷了;不想他又倒運:那年遇著湖州新市鎮上鹽店裡一個夥計,姓楊的楊老頭子來討賬,住在廟裡,獃頭獃腦,口裡說甚麼天文地理,經綸匡濟的混話。他聽見就像神附着的發了瘋,從此不應考了,要做個高人。自從高人一做,這幾個學生也不來了;在家窮的要不的,只在村坊上騙人過日子,口裡動不動說:『我和你至交相愛,分甚麼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這幾句話,便是他的歌訣。」那少年的道:「只管騙人,那有這許多人騙?」那鬍子道:「他那一件不是騙來的!同在鄉裡之間,我也不便細說。」因向宦成道:「你這位客人,卻問這個人怎的?」宦成道:「不怎的,我問一聲兒。」口裡答應,心裡自忖說:「我家二位老爺也可笑,多少大官大府來拜往,還怕不夠相與,沒來由,老遠的路來尋這樣混賬人家去做甚麼?」正思忖着,只見對面來了一隻船,船上坐著兩個姑娘,好象魯老爺家采蘋姊妹兩個,嚇了一跳,連忙伸出頭來看,原來不相干。那兩人也就不同他談了。

不多幾日,換船來到蕭山,招尋了半日,招到一個山凹裡,幾間壞草屋,門上貼著白,敲門進去。權勿用穿著一身白,頭上戴着高白夏布孝帽,問了來意,留宦成在後面一間屋裡,開個稻草鋪,晚間拿些牛肉、白酒,與他吃了。次早寫了一封回書,向宦成道:「多謝你家老爺厚愛。但我熱孝在身,不便出門。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二位老爺和楊老爺。厚禮權且收下。再過二十多天,我家老太太百日滿過,我定到老爺們府上來會。管家,實是多慢了你。這兩分銀子,權且為酒貲。」將一個小紙包遞與宦成。宦成接了道:「多謝權老爺。到那日,權老爺是必到府裡來,免得小的主人盼望。」權勿用道:「這個自然。」送了宦成出門。宦成依舊搭船,帶了書子,回湖州回覆兩公子。兩公子不勝悵悵;因把書房後一個大軒敞不過的亭子上換了一匾,匾上寫作「潛亭」,以示等權潛齋來住的意思;就把楊執中留在亭後一間房裡住。楊執中老年痰火疾,夜裡要人作伴,把第二個蠢兒子老六叫了來同住,每晚一醉,是不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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