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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從此莊家大掀起來,不但吳二早已輸盡,就連許亮也輸光了。許亮大怒,拿出吳二的筆據來往桌上一擱,說:「天門孤丁!你敢推嗎?」陶三說:「推倒敢推,就是不要這種取不出錢來的廢紙。」許亮說:「難道吳二爺騙你,我許大爺也會騙你嗎?」兩人幾至用武。眾人勸說:「陶三爺,你贏的不少了,難道這點交請不顧嗎?我們大家作保:如你贏了去;他二位不還,我們眾人還!」陶三仍然不肯,說:「除非許大寫上保中。」許亮氣極,拿筆就寫一個保,並註明實系正用情借,並非閒帳。陶三方肯推出一條來,說:「許大,聽你挑一副去,我總是贏你!」許亮說:「你別吹了!你擲你的倒霉骰子罷!“一擲是個七出。許亮揭過牌來是個天之九,把牌望桌上一放,說:“陶三小子!你瞧瞧你父親的牌!」陶三看了看,也不出聲,拿兩張牌看了一張,那一張卻慢慢的抽,嘴裡喊道:「地!地!地!」一抽出來,望桌上一放,說:「許家的孫子!瞧瞧你爺爺的牌!」原來是副人地相宜的地杠。把筆據抓去,嘴裡還說道:「許大!你明天沒銀子,我們歷城縣衙門裡見!」當時大家錢盡,天時又有一點多鐘,只好散了。
許、吳二人回到小銀子家敲門進去,說:「趕緊拿飯來吃!餓壞了!」小金子房裡有客坐著,就同到小銀子房裡去坐。小金子捱到許亮臉上,說:「大爺,今兒贏了多少錢,給我幾兩花罷。」許亮說:「輸了一千多了!」小銀子說:「二爺贏了沒有?」吳二說:「更不用提了!」說著,端上飯來,是一碗魚,一碗羊肉,兩碗素菜,四個碟子,一個火鍋,兩壺酒。許亮說:「今天怎麼這麼冷?」小金子說:「今天刮了一天西北風,天陰得沉沉的,恐怕要下雪呢。」兩人悶酒一替一杯價
灌,不知不覺都有了幾分醉。只聽門口有人叫門,又聽小金子的媽張大腳出去開了門,跟着進來說:「三爺,對不住,沒屋子囉,您請明兒來罷。」又聽那人嚷道:「放你媽的狗屁!三爺管你有屋子沒屋子!甚麼王八旦的客?有膽子的快來跟三爺碰碰,沒膽子的替我四個爪子一齊望外扒!」聽著就是陶三胖子的聲音。許亮一聽,氣從上出,就要跳出去,這裡小金子、小銀子姊妹兩個拚命的抱住,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浪子金銀伐性斧道人冰雪返魂香
卻說小金子、小銀子,拚命把許亮抱住。吳二本坐近房門,就揭開門帘一個縫兒,偷望外瞧。只見陶三已走到堂屋中間,醉醺醺的一臉酒氣,把上首小金子的門帘往上一摔,有五六尺高,大踏步進去了。小金子屋裡先來的那客用袖子蒙着臉,嗤溜的一聲,跑出去了。張大腳跟了進去。陶三問:「兩個王八羔子呢?」張大腳說:「三爺請坐,就來,就來。」張大腳連忙跑過來說:「您二位別只聲。這陶三爺是歷城縣裡的都頭,在本縣紅的了不得,本官面前說一不二的,沒人惹得起他。您二位可別怪,叫他們姊兒倆趕快過去罷。」許亮說:「咱老子可不怕他!他敢怎麼樣咱?」
說著,小金子、小銀子早過去了,吳二聽了,心中握一把汗,自己借據在他手裡,如何是好!只聽那邊屋裡陶三不住的哈哈大笑,說:「小金子呀,爺賞你一百銀子!小銀子呀,爺也賞你一百銀子!」聽他二人說:「謝三爺的賞。」又聽陶三說:「不用謝,這都是今兒晚上我幾個孫子孝敬我的,共孝敬了三千多銀子呢。我那吳二孫子還有一張筆據在爺爺手裡,許大孫子做的中保,明天到晚不還,看爺爺要他們命不要!」
這許大卻向吳二道:“這個東西實在可惡!然聽說他武藝很高,手底下能開發五六十個人呢,我們這口悶氣嚥得下去嗎
?”吳二說:「氣還是小事,明兒這一千銀子筆據怎樣好呢?“許大說:“我家裡雖有銀子,只是派人去,至少也得三天,『遠水救不着近火』!」
又聽陶三嚷道:「今兒你們姐兒倆都伺候三爺,不許到別人屋裡去!動一動,叫你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小金子道:「不瞞三爺說,我們倆今兒都有客。」只聽陶三爺把桌子一拍,茶碗一摔,「哐琅」價一聲響,說:「放狗屁!三爺的人,誰敢住?問他有腦袋沒有?誰敢在老虎頭上打蒼蠅,三爺有的是孫子們孝敬的銀子!預備打死一兩個,花幾千銀子,就完事了!放你去,你去問問那兩個孫子敢來不敢來!」
小金子連忙跑過來把銀票給許大看,正是許大輸的銀票,看著更覺難堪。小銀子也過來低低的說道:「大爺,二爺!您兩位多抱屈,讓我們姊兒倆得二百銀子,我們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整百的銀子呢。你們二位都沒有銀子了,讓我們掙兩百銀子,明兒買酒菜請你們二位。」許大氣急了,說:「滾你的罷!」小金子道:「大爺彆氣!您多抱屈。您二位就在我炕上歪一宿;明天他走了,大爺到我屋裡趕熱被窩去。妹妹來陪二爺,好不好?」許大連連說道:「滾罷!滾罷!」小金子出了房門,嘴裡還嘟噥道:“沒有了銀子,還做大爺呢!不言個臊
!”
許大氣白了臉,獃獃的坐著,歇了一刻,扯過吳二來說:「兄弟,我有一件事同你商議。我們都是齊河縣人,跑到這省裡,受他們這種氣,真受不住!我不想活了!你想,你那一千銀子還不出來,明兒被他拉到衙門裡去,官兒見不着,私刑就要斷送了你的命了。不如我們出去找兩把刀子進來把他剁掉了,也不過是個死!你看好不好?」
吳二正在沉吟,只聽對房陶三嚷道:「吳二那小子是齊河縣裡犯了案,逃得來的個逃凶!爺爺明兒把他解到齊河縣去,看他活得成活不成!許大那小子是個幫凶,誰不知道的?兩個人一路逃得來的兇犯!」許大站起來就要走。吳二浪子扯住道
:「我倒有個法子,只是你得對天發個誓,“我才能告訴你。」許大道:「你瞧!你多麼酸呀!你倘若有好法子,我們弄死了他,主意是我出的。倘若犯了案,我是個正凶,你還是個幫凶,難道我還限你過不去嗎?」
吳二想了想,理路到不錯,加之明天一千銀子一定要出亂子,只有這一個辦法了,便說道:「我的親哥!我有一種藥水,給人吃了,臉上不發青紫,隨你神仙也驗不出毒來!」許亮詫異道:「我不信!真有這麼好的事嗎?」吳二道:「誰還騙你呢!」許亮道:「在那裡買?我快買去!」吳二道:「沒處買!是我今年七月裡在泰山窪子裡打從一個山裡人家得來的。只是我給你,千萬可別連累了我!」許亮道:「這個容易。」隨即拿了張紙來寫道:「許某與陶某嘔氣起意,將陶某害死,知道吳某有得來上好藥水,人吃了立刻致命,再三央求吳某分給若干,此案與吳某毫無干涉。」寫完,交給吳二,說:「倘若了案,你有這個憑據,就與你無幹了。」
吳二看了,覺得甚為妥當。許亮說:「事不宜遲,你藥水在那裡呢?我同你取去。」吳二說;”就在我枕頭匣子裡,存在他這裡呢。”就到炕裏邊取出個小皮箱來,開了鎖,拿出個磁瓶子來,口上用蠟封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