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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惠撫台在鎮江耽擱了兩天,游過金山、焦山、北固山等名勝,便坐了官船,用小火輪拖帶,向蘇州進發。一面頒出紅諭,定期接印。蘇州那邊,合城文武,自然一體恭迎。在八旗會館備了行轅。撫台接見過僚屬之後,次日便去拜前任撫台,無非說幾句寒暄套話。到了接印那天,新撫台傳諭,因為前任官眷未曾出署,就在行轅接印。舊撫台便委了中軍,賫了撫台印信及旗牌、令箭等,排齊了職事,送至八旗會館。
新撫台接印、謝恩、受賀等煩文,不必細表。
且說舊撫台葉伯芬交過印之後,便到新撫台惠錫五處辭行。坐談了一會,伯芬興辭。錫五道:「兄弟有一句臨別贈言的話,不知閣下可肯聽受?」伯芬當他是甚麼好話,連忙應道:「當得領教。」錫五道:「閣下到了新疆那邊,正好多參兩個藩司!」伯芬聽了,不覺目瞪口呆,漲紅了臉,回答不上來,只好搭訕着走了。到了動身那天,錫五只差人拿個片子去送行,伯芬也自覺得無味。這裡錫五卻又專人到京裡去和他兄弟受百商量,羅織了伯芬前任若干款,買出兩個都老爺參出去。有旨即交惠福查明復奏。他那復奏中,自然又加了些油鹽醬醋在裡面,葉伯芬便奉旨革職。可憐他萬里長征的到了新疆,上任不到半年,便碰了這一下子,好不氣惱!卻又無可出氣,只揀了幾十個屬員,有的沒的,出了些惡毒考語,繕成奏摺,倒填日子,奏參出去,以泄其忿。等他交卸去了之後,過了若干日子,才奉了上諭:「葉某奏參某某等,着照所請,該部知道。」這一個大參案出了來,新疆官場,無不恨如切骨,無奈他已去的遠了,奈何他不得。只此一端,亦可見葉伯芬的為人了。
且說苟才自從署了巡道之後,因為是個短局,卻還帶著那籌防局、牙厘局的差使。署了兩個多月,新任藩台到了,接過了印。那原任巡道,應該要回本任的了,因為制台要栽培苟才,就委原任巡道去署淮揚道。傳見的時候,便說道:「老兄交卸藩篆下來,極應該就回本任。無奈揚州近日出了一起鹽務訟案,連鹽運司都被他們控到兄弟案下。兄弟意思要委員前去查辦。無奈此時第一要機密,若是委員前去,恐怕他們得了信息,倒查不出個實情來,並且兄弟意中,也沒有第二個能辦事的人,所以奉托辛苦一趟。務請到任之後,暗暗查訪,務得實情,以憑照辦。所有那訟案的公事,回來叫他們點查清楚,送過來就是了。」巡道受了這個米湯,自然是覺得憲恩高厚,憲眷優隆了,奉了公事,便到署任去了。這裡苟才便安安穩穩署他的巡道。此時一班候補道見苟才的署缺變了個長局,便有許多人鑽謀他的籌防局、牙厘局了;制台也覺得說不過去,便委了別人。苟才雖然不高興,然而自己現成抓了印把子,也就罷了。
誰知這個當刻兒,又出了調動。那位兩江制台調了直隷總督,並且有「迅速來京陛見」字樣;兩湖總督調了兩江。電報一到,那南京城裡的官場,忙了個奔走汗流,頓時稟賀的轎馬,把「兩江保障」、「三省鈞衡」兩面轅門,都塞滿了。制台忙着交卸進京,照例是藩台護理總督,巡道署理藩台。苟才這一樂,登時就同成了天仙一般!雖然是看幾天印把,沒有甚麼大不了的好處,面子上卻增了多少威風,因此十分得意。
誰料他所用的一個家人,名叫張福的,系湖北江夏人。他初署巡道時,正是氣焰初張的時候,那張福忽然偷了他一點甚麼東西,他便拿一張片子,叫人把張福送到首縣去叫辦,首縣便把張福打了兩百小板子,遞解回籍。張福是個在衙門公館當差慣了的人,自有他的路子,遞迴江夏之後,他便央人薦到總督衙門文案委員趙老爺處做家人。他心中把苟才恨如徹骨,沒有事時,便把苟才送少奶奶給制台的話,加點材料,對同事各人淋漓盡致的說起來,大家傳作新聞。久而久之,給趙老爺聽見了,便把張福叫上去問。張福見主人問到這一節,便盡情傾吐。趙老爺聽了,也當作新聞,茶餘酒後,未免向各同事談起。久而久之,連兩湖督憲都知道了,說南京道員當中有這麼一個人,還叫他署事,那吏治就可想了。加以他的大名叫得別緻,大家都叫別了,總是叫他「狗才」,所以一入耳之後,便不會忘記的。因此苟才的行為,久已在兩湖督憲洞鑒之中的了。
兩湖督憲奉了上諭,調補兩江之後,便料理交代,這邊的印務是奉旨交湖北巡撫兼署的。交代過後,便料理起程,坐了一號淺水兵輪,到了南京,頒出紅諭,定期接印。那時離原任總督交卸的日子,雖然不過十多天,然而苟才已經心滿意足了。卻是新制台初到手時,各官到碼頭迎迓,新制台見了苟才手版,心中已是一條刺;及至延見之時,不住的把雙眼向苟才釘住。苟才那裡知道這裡面的原委,還以為新制台賞識他的相貌呢。
及至新制台接印之後,苟才也交卸藩篆,仍回署任。不出三日之內,忽然新制台一個札子下來,另委一個候補道去署淮揚道篆;卻飭令原署淮揚道,仍回巡道本任;現署巡道苟才,着另候差委。這麼一個札子下來,別人猶可,惟有苟才猶如打了個悶雷一般,正不知是何緣故。要想走走路子,無奈此時督轅內外各人,都已換了,重新交結起來,很要費些日子。有兩個新督憲奏調過來的人,明知他是紅的,要去結交他時,他卻有點象要理不理的樣子。苟才心中滿腹狐疑,無從打聽。不料新督憲到任三個月之後,照例甄別屬員,便把苟才插入當中,用了「行止齷齪,無恥之尤」八個字考語,把他參掉了。這一氣,把苟才氣的直跳起來!罵道:「從他到任之後,我統共不過見了他三次,他從那裡看見我的『行止齷齪』,從何知道我是『無恥之尤』!我這官司要和他到都察院裡打去!」罵了一頓,於事無濟,又不免拿家人仆婦去出氣。那些家人仆婦看見主人已經革職,便有點看不在眼裡的樣子。從前受了主人的罵,無非逆來順受;此時受罵,未免就有點退有後言了。何況他是藉此出氣的,罵得不在理上,便有兩個藉此推辭,另投別人的了。苟才也無可如何,回到上房,無非是唉聲嘆氣。
還是姨媽有主意,說道:「自從我們把少奶奶送給前任制台之後,也不曾得着他甚麼好處,他便走了。」苟才忙道:「可不是。早知道這樣,我不會留下,等送這一個!」姨媽道:「不是這樣說。你要送姨太太給他,也要探聽著他的脾氣,是對這一路的,才送得着;要是不對這一路的,送他也不受呢。」苟太太道:「罷,罷!我看他們男人們,沒有一個不對這一路的,隨便甚麼臭婊子都拿着當寶貝,何況是人家送的呢!」姨媽道:「你們都不知說些甚麼,我在這裡替你們打算正經事呢。大凡人總有一個情字,前任制台白受了我們一位姨太太,我們並未得着他甚麼好處,他便走了。此時妹夫壞了功名,這邊是站不住的了。我看不如到北洋走一趟,求求他,總應該有個下文。你們看我的話怎樣?」只這一句話,便提醒了苟才道:「是呀,我到天津伸冤去。」即日料理到北洋去。
正是:三窟未能師狡兔,一枝尚欲學鷦鷯。不知苟才到北洋去後如何,且待下回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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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回 圖恢復冒當河工差 巧逢迎壟斷銀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