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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44 / 229
古典小說類 / 吳研人 / 本書目錄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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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我看了便道:「這幾首詩好象在哪裡見過的。」述農道:「奇怪!人人見了都說是好象見過的,就是我當時見了,也是好象見過的,卻只說不出在哪裡見過。有人說在甚麼專集上,有人說有《隨園詩話》上。我想《隨園詩話》是人人都看見過的,不過看了就忘了罷了。這幾首詩也許是在那上頭,然而誰有這些閒工夫,為了他再去把《隨園詩話》念一遍呢。」我一面聽說,一面取過一張紙來,把這四首詩抄了,放在衣袋裏。述農也把原搞收好。

我道:「象這種當個頑意兒,不必問他真的假的,倒也無傷大雅。至于那一種妄談禍福的,就要不得。」述農道:「那談禍福的還好,還有一種開藥方代人治病的,才荒唐呢!前年我在上海賦閒時,就親眼看見一回壞事的。一個甚麼洋行的買辦,他的一位小姐得了個干血癆的毛病,總醫不好。女眷們信了神佛,便到一家甚麼『報恩堂』去扶乩,求仙方。外頭傳說得那報恩堂的乩壇,不知有多少靈驗;及至求出來,卻寫着『大紅柿子,日食三枚,其病自癒』云云。女眷們信了,就照方給他吃。吃了三天之後,果然好了。」我道:「奇了!怎麼真是吃得好的呢?」述農道:「氣也沒了,血也冷了,身子也硬了,永遠不要再受癆病的苦了,豈不是好了麼!然而也有靈的很奇怪的。我有一個朋友叫倪子枚,是行醫的,他家裡設了個呂仙的乩壇。有一天我去看子枚,他不在家,只有他的兄弟子翼在那裡。我要等子枚說話,便在那裡和子翼談天。忽然來了一個鄉下人,要請子枚看病,說是他的弟媳婦肚子痛的要死。可奈子枚不在家。子翼便道:『不如同你扶乩,求個仙方罷。』那鄉下人沒法,只得依了。子翼便扶起來,寫的是:『病雖危,莫着急;生化湯,加料吃。』便對那鄉下人道:『說加料吃,你就撮兩服罷。那生化湯是藥店裡懂得的。』鄉下人去了。我便問這扶乩靈麼。子翼道:『其實這個東西並不是自己會動,原是人去動他的,然而往往靈驗得非常,大約是因人而靈的。我看見他那個慌張樣子,說弟婦肚痛得要死。我看女人肚子痛得那麼利害,或者是作動要生小孩子,也未可知,所以給他開了個生化湯。』我聽了,正在心中暗暗怪他荒唐。恰好子枚回來,見爐上有香,便道:『扶乩來着麼?」子翼道:‘方纔張老五來請你看病,說他的弟婦肚痛得要死,他又不在家,我便同他扶乩,寫了兩服生化湯。』子枚大驚道:『怎麼開起生化湯來?』子翼道:『女人家肚痛得那麼利害,怕不是生產,這正是對症發藥呢。』子翼跌足道:『該死,該死!他兄弟張老六出門四五年了,你叫他弟婦拿甚麼去生產!』子翼獃了一獃道:『也許他是血痛,生化湯未嘗不對。』子枚道:『近來外面閙紋腸痧閙得利害呢,你倒是給他點痧藥也罷了。』說過這話,我們便談我們的事。談完了,我剛起來要走,只見方纔那鄉下人怒氣衝天,滿頭大汗的跑了來,一屁股坐下,便在那裡喘氣。我心中暗想不好了,一定闖了禍了,且聽他說甚麼。只見他喘定了,才說道:『真真氣煞人!今天那賤人忽然嚷起肚子痛來,嚷了個神嚎鬼哭,我見他這樣辛苦,便來請先生。偏偏先生不在家,二先生和我扶了乩,開了個甚麼生化湯來。我忙着去撮了兩服,趕到家裡,一氣一個死,原來他的肚子痛不是病,趕我到了家時,他的私孩子已經下地了!』這才大家稱奇道怪起來。照這一件事看起來,又怎麼說他全是沒有的呢。”我的心裡本來是全然不信的,被述農這一說,倒閙得半疑半信起來。


  

當下夜色已深,各各安歇。次日繼之出來,我便進城去。回到家時,卻不見了我母親,問起方知是到伯父家去了。我吃驚便問:「怎麼想著去的?」嬸娘道:「也不知他怎麼想著去的,忽然一聲說要去,馬上就叫打轎子。」我聽了好不放心,便要趕去。姊姊道:「你不要去!好得伯娘只知你在關上,你不去也斷不怪你。這回去,不定是算賬,大家總沒有好氣,你此刻趕了去,不免兩個人都要拿你出氣。」我問:「幾時去的?」姊姊道:「才去了一會。等一等再不來時,我代你請伯娘回來。」

我只得答應了,到繼之這邊上房去走了一遍。


  
此時乾娘,大嫂子,乾兒子,叔叔的,叫得分外親熱。坐了一會,回到自己家去,把那四首詩給姊姊看。姊姊看了,便問:「那裡來的?這倒像是閨閣詩。」我道:「不要褻瀆了他,這是神仙作的呢。」’姊姊又問:「端的那裡來的?」我就把扶乩的話說了一遍。姊姊又把那詩看了再看,道:「這是神仙作的,也說不定。」我道:「姊姊真是奇人說奇話,怎麼看得出來呢?」妹道道:「這並不奇。你看這四首詩,煉字煉句及那對仗,看著雖象是小品,然而非真正作手作不出來。但是講究詠物詩,不重在描摹,卻重在寄託。是一位詩人,他作了四首之多,內中必有幾聯寫他的寄託的,他這個卻是絶無寄託,或者仙人萬慮皆空,所以用不着寄託。所以我說是仙人作的,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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