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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5 / 229
古典小說類 / 吳研人 / 本書目錄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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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到了次日,桂花叫土老兒去錢莊裡辭了職役。土老兒果然依了他的話。但回頭一想,恐怕這件事不妥當,到後來要再謀這麼一件事就難了。於是打了一個主意,去見東家,先撒一個謊說:『家裡有要緊事,要請個假回去一趟,頂多兩三個月就來的。』東家準了。這是他的意思,萬一不妥當,還想後來好回去仍就這件事。於是取了鋪蓋,直跑到會香裡,同桂花住了幾天。桂花帶了土老兒到京城裡去,居然同他捐了一個二品頂戴的道台,還捐了一枝花翎,辦了引見,指省江蘇。在京的時候,土老兒終日沒事,只在家裡悶坐。桂花卻在外面坐了車子,跑來跑去,土老兒也不敢問他做甚麼事。等了多少日子,方纔出京,走到蘇州去稟到。桂花卻拿出一封某王爺的信,叫他交與撫台。撫台見他土形土狀的,又有某王爺的信,叫好好的照應他。這撫台是個極圓通的人,雖然疑心他,卻不肯去盤問他。因對他說道:『蘇州差事甚少,不如江寧那邊多,老兄不如到江寧那邊去,分蘇分寧是一樣的。兄弟這裡只管留心着,有甚差事出了,再來關照罷。』土老兒辭了出來,將這話告訴了桂花。桂花道:『那麼咱們就到南京去,好在我都有預備的。』於是乎兩個人又來到南京,見制台也遞了一封某王爺的信。制台年紀大了,見屬員是糊里糊塗的,不大理會;只想既然是有了闊闊的八行書,過兩天就好好的想個法子安置他就是了。不料他去見藩台,照樣遞上一封某王的書。

這個藩台是旗人,同某王有點姻親,所以他求了這信來。藩台見了人,接了信,看看他不象樣子,莫說別的,叫他開個履歷,也開不出來;就是行動、拜跪、拱揖,沒有一樣不是礙眼的。就回明了制台,且慢着給他差事,自己打個電報到京裡去問,卻沒有回電;到如今半個多月了,前兩天才來了一封墨信,回得詳詳細細的。原來這桂花是某王府裡奶媽的一個女兒,從小在王府裡面充當丫頭。母女兩個,手上積了不少的錢,要想把女兒嫁一個闊闊的闊老,只因他在那闊地方走動慣了,眼眶子看得大了,當丫頭的不過配一個奴才小子,實在不願意。然而在京裡的闊老,那個肯娶一個丫頭?因此母女兩個商量,定了這個計策:叫女兒到南邊來揀一個女婿,代他捐上功名,求兩封信出來謀差事。不料揀了這麼一個土貨!雖是他外母代他連懇求帶矇混的求出信來,他卻不爭氣,誤盡了事!前日藩台接了這信,便回過制台,叫他自己請假回去,免得奏參,保全他的功名。這桂花雖是一場沒趣,卻也弄出一個誥封夫人的二品命婦了。只這便是野鷄道台的歷史了,你說奇不奇呢?”


  

我聽了一席話,心中暗想,原來天下有這等奇事,我一向坐在家裡,哪裡得知。又想起在船上遇見那扮官做賊的人,正要告訴繼之。只聽繼之又道:「這個不過是桂花揀錯了人,閙到這般結果。那桂花是個當丫頭的,又當過婊子的,他還想著做命婦,已經好笑了。還有一個情願拿命婦去做婊子的,豈不更是好笑麼?」我聽了,更覺得詫異,急問是怎樣情節。繼之道:「這是前兩年的事了。前兩年制台得了個心神彷彿的病。年輕時候,本來是好色的;到如今偌大年紀,他那十七八歲的姨太太,還有六七房,那通房的丫頭,還不在內呢。他這好色的名出了,就有人想拿這個巴結他。他病了的時候,有一個年輕的候補道,自己陳說懂得醫道。制台就叫他診脈。他診了半晌說:『大帥這個病,卑職不能醫,不敢胡亂開方;卑職內人怕可以醫得。』制台道:『原來尊夫人懂得醫理,明日就請來看看罷。』到了明日,他的那位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來了。診了脈,說是:『這個病不必吃藥,只用按摩之法,就可以痊癒。』制台問哪裡有懂得按摩的人。婦人低聲道:『妾頗懂得。』制台就叫他按摩。他又說他的按摩與別人不同,要屏絶閒人,炷起一爐好香,還要念甚麼咒語,然後按摩。所以除了病人與治病的人,不許有第三個人在旁。制台信了他的話,把左右使女及姨太太們都叫了出去。有兩位姨太太動了疑心,走出來在板壁縫裡偷看。忽看出不好看的事情來,大喝一聲,走將進去,拿起門閂就打。一時驚動了眾多姨太,也有拿門閂的,也有拿木棒的,一擁上前,圍住亂打。這一位夫人嚇得走頭無路,跪在地下,抱住制台叫救命。制台喝住眾人,叫送他出去。這位夫人出得房門時,眾人還跟在後面趕着打,一直打到二門,還叫粗使仆婦,打到轅門外面去。可憐他花枝招展的來,披頭散髮的去。這事一時傳遍了南京城。你說可笑不可笑呢?」

我道:「那麼說,這位候補道,想來也沒有臉再住在這裡了?」繼之道:「哼,你說他沒有臉住這裡麼?他還得意得很呢!」我詫異道:「這還有甚麼得意之處呢?」繼之不慌不忙的說出他的得意之處來。

正是:不怕頭巾染綠,須知頂戴將紅。要知繼之說出甚麼話來,且待下文再記——

004回 吳繼之正言規好友 苟觀察致敬送嘉賓


  

卻說我追問繼之:「那一個候補道,他的夫人受了這場大辱,還有甚麼得意?」繼之道:「得意呢!不到十來天工夫,他便接連着奉了兩個札子,委了籌防局的提調與及山貨局的會辦了。去年還同他開上一個保舉。他本來只是個鹽運司銜,這一個保舉,他就得了個二品頂戴了。你說不是得意了嗎?」我聽了此話,不覺獃了一獃道:「那麼說,那一位總督大帥,竟是被那一位夫人——」我說到此處,以下還沒有說出來,繼之便搶着說道:「那個且不必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他這位夫人被辱的事,已經傳遍了南京,我不妨說給你聽聽。至于內中曖昧情節,誰曾親眼見來,何必去尋根問底!不是我說句老話,你年紀輕輕的,出來處世,這些曖昧話,總不宜上嘴。我不是迷信了那因果報應的話,說甚麼談人閨閫,要下拔舌地獄,不過談着這些事,叫人家聽了,要說你輕薄。兄弟,你說是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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