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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84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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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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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頁

朗讀:

這首宦遊思鄉之作,讚許者几乎異口同聲地稱引其末句。明人楊慎說:「大抵牧之詩,好用數目垛積,如『南朝四百八十寺』、『二十四橋明月夜』、『故鄉七十五長亭』是也。」(《升菴詩話》)清王漁洋更說:「唐詩如『故鄉七十五長亭』、『紅闌四百九十橋』,皆妙,雖『算博士』何妨!……高手驅使自不覺也。」(《帶經堂詩話》)說它數字運用頗妙,確不乏見地;茲再予伸論如下。

此詩首句「嗚軋(一作嗚咽)江樓角一聲」,「一聲」兩字很可玩味。本是暮角聲聲,斷而復連,只寫「一聲」也就是第一聲,顯然是強調它對詩中人影響甚著。他一直高踞城樓,俯臨大江,憑欄迴首,遠眺通向鄉關之路。正出神之際,忽然一聲角鳴,使他不由驀然驚醒,這才發現天色已晚,夕陽已沉沒水天之際。這就寫出一種「苦迴首」的情態。象聲詞「嗚軋」,用在句首,正造成似晴空一聲雷的感覺。


  

由於寫「一聲」就產生一個特殊的情節,與「吹角當城片月孤」一類寫景抒情詩句同中有異。嗚咽的角聲又造成一種淒涼氣氛,那「瀲瀲」的江水,黯淡無光的夕陽,水中的汀洲,也都帶有幾分寒意。「微」、「寒」等字均著感情色彩,寫出瞭望鄉人的主觀感受。

暮色蒼茫,最易牽惹鄉思離情。詩人的故家在長安杜陵,長安在黃州西北。「迴首夕陽紅盡處,應是長安。」(宋張舜民《賣花聲》)「微陽瀲瀲落寒汀」,正是西望景色。而三句卻作轉語說:「不用憑欄苦迴首」,似是自我勸解,因為「故鄉七十五長亭」,即使迴首又豈能望盡這迢遞關山?這是否定的語勢,實際上形成唱嘆,起着強化詩情的作用。

按唐時計量,黃州距長安二千二百五十五里(《通典》卷一八三),驛站恰合「七十五」之數(古時三十里一驛,每驛有亭)。但這裡的數字垛積還別有妙處,它以較大數目寫出「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的家山遙遠的情景,修辭別緻;而只見歸程,不見歸人,意味深長。從音節(頓)方面看,由於運用數字,使末句形成「二三二」的特殊節奏(通常應為「二二三」),聲音的拗折傳達出憑欄者情緒的不平靜,又是一層妙用。

唐代有的詩人也喜堆垛數字,如駱賓王,卻不免被譏為「算博士」。考其原因,乃因其數字的運用多是為了屬對方便,過露痕跡,用得又太多太濫,也就容易惹人生厭。而此詩數字之設,則出於表達情感的需要,是藝術上的別出心裁,所以驅使而令人不覺,真可誇口「雖『算博士』何妨」!

(周嘯天)

初冬夜飲

初冬夜飲

杜牧

淮陽多病偶求歡,客袖侵霜與燭盤。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欄杆?

會昌二年(842),杜牧四十歲時,受當時宰相李德裕的排擠,被外放為黃州刺史,其後又轉池州、睦州等地。此詩可能作於睦州。

「淮陽多病偶求歡」,淮陽,指西漢汲黯。汲黯因剛直敢言,屢次切諫,數被外放。在出任東海太守時,雖臥病不視事,而能大治。後又拜為淮陽太守,他流着淚對漢武帝說:「臣嘗有狗馬之心,今病,力不能任郡事」(《漢書。汲黯傳》),要求留在京師,但遭拒絶。汲黯最後就死於淮陽。詩人以汲黯自比,正是暗示自己由於耿介直言而被排擠出京的。「偶求歡」的「歡」,指代酒,暗點詩題「飲」字,表明詩人愁思鬱積,難以排遣,今夜只能藉酒澆愁,以求得片刻慰藉。這一句語意沉痛而措辭委婉。第二句「客袖侵霜與燭盤」,進一步抒寫作客他鄉的失意情懷。天寒歲暮,秉燭獨飲,弔影自傷,憤悱無告,更覺寂寞悲涼。「霜」,在這裡含風霜、風塵之意,不僅與「初冬」暗合,更暗示作者心境的孤寒。「客袖」已見鄉思之切,「侵霜」更增流徙之苦,只此四字,概括了多年來的遊宦生涯,飽含了多少辛酸!「燭盤」,則關合題面中的「夜飲」,真是語不虛設。寥寥七字,勾勒出一個在燭光下自斟自飲、幽獨苦悶的詩人形象。

上兩句寫室內飲酒,第三句忽然插入寫景:「砌下梨花一堆雪」,是頗具匠心的。看來詩人獨斟獨飲,並不能釋憂解愁。於是他罷酒輟飲,憑欄而立,但見朔風陣陣,暮雪紛紛,那階下積雪象是堆簇着的潔白的梨花。這裡看似純寫景色,實則情因景生,寓情於景,包孕極為豐富。詩人燭下獨飲,本已孤淒不堪,現在茫茫夜雪更加深了他身世茫茫之感,他不禁想到明年此時又不知身在何處!「明年誰此憑欄杆?」這一問,凝聚着詩人流轉無定的困苦、思念故園的情思、仕途不遇的憤慨、壯志難酬的隱痛,是很能發人深思的。

此詩首句用典,點明獨酌的原因,透露出情思的抑鬱,有籠蓋全篇的作用。次句承上實寫夜飲,在敘事中進一步烘托憂傷淒惋的情懷。第三句一筆宕開,用寫景襯墊一下,不僅使全詩頓生波瀾,也使第四句的慨嘆更其沉重有力。妙在最後又以問語出之,與前面三個陳述句相映照,更覺音情頓挫,唱嘆有致,使結尾有如「撞鐘」,清音不絶。明胡震亨說:「牧之詩含思悲淒,流情感慨,抑揚頓挫之節,尤其所長。」玩味此詩,庶幾如此。

(徐定祥)

早雁


  
早雁

杜牧

金河秋半虜弦開,雲外驚飛四散哀。

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聲來。

須知胡騎紛紛在,豈逐春風一一回。

莫厭瀟湘少人處,水多菰米岸莓苔。

唐武宗會昌二年(842)八月,北方少數民族回鶻烏介可汗率眾向南騷擾。北方邊地各族人民流離四散,痛苦不堪。杜牧當時任黃州刺史,聽到這個消息,對邊地人民的命運深為關注。八月是大雁開始南飛的季節,詩人目送征雁,觸景感懷,因以「早雁」為題,托物寓意,以描寫大雁四散驚飛,喻指飽受騷擾、流離失所的邊地人民而寄予深切同情。

首聯想象鴻雁遭射四散的情景。金河,在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南,這裡泛指北方邊地。「虜弦開」,是雙關輓弓射獵和發動軍事騷擾活動。這兩句生動地展現出一幅邊塞驚雁的活動圖景:仲秋塞外,廣漠無邊,正在雲霄展翅翱翔的雁群忽然遭到胡騎的襲射,立時驚飛四散,發出淒厲的哀鳴。「驚飛四散哀」五個字,從情態、動作到聲音,寫出一時間連續發生的情景,層次分明而又貫串一氣,是非常真切凝煉的動態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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