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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詩前兩句寫景,後兩句寫情。其寫情,是通過對事物的細緻感受來表現的。
洞房,猶言深屋,在很多進房屋的後部,通常是富貴人家女眷所居。居室本已深邃,又被寒冷的月光照射着,所以更見幽靜。帘子稱之為真珠簾,無非形容其華貴,與上洞房相稱,不可獃看。洞房、珠簾,都是通過描寫環境以暗示其人的身分。「梧桐影」既與上文「寒月」相映,又暗逗下文「秋霜」,因無月則無影,而到了秋天,樹中落葉最早的是梧桐,所謂「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前兩句把景寫得如此之冷清,人寫得如此之幽獨,就暗示了題中所謂寒閨之怨。
在這冷清清的月光下,靜悄悄的房屋中,帘子裡的人還沒有睡,手上拿着剪刀,在裁縫衣服,忽然,她感到剪刀冰涼,連手也覺得冷起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隨即想起,是秋深了,要下霜了。秋霜欲下,玉手先知。暮秋深夜,趕製寒衣,是這位閨中少婦要寄給遠方的征夫的。(唐代的府兵制度規定,兵士自備甲仗、糧食和衣裝,存入官庫,行軍時領取備用。但征戌日久,衣服破損,就要由家中寄去補充更換,特別是需要禦寒的冬衣。所以唐詩中常常有秋閨搗練、製衣和寄衣的描寫。在白居易的時代,府兵制已破壞,但家人為征夫寄寒衣,仍然是需要的。)天寒歲暮,征夫不歸,冬衣未成,秋霜欲下,想到親人不但難歸,而且還要受凍,豈能無怨?於是,剪刀上的寒冷,不但傳到了她手上,而且也傳到她心上了。丈夫在外的辛苦,自己在家的孤寂,合之歡樂,離之悲痛,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來,是完全可以想得到的,然而詩人卻只寫到從手上的剪刀之冷而感到天氣的變化為止,其餘一概不提,讓讀者自己去想象,去體會。雖似簡單,實則豐富,這就是含蓄的妙處。這種對生活的感受是細緻入微的。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常常對一些事物的變遷,習而不察,但敏感的詩人,卻能將它捕捉起來,描寫出來,使人感到既平凡又新鮮,這首詩藝術上就有這個特點。
(沈祖棻)
錢塘湖春行
錢塘湖春行
白居易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這詩是長慶三或四年春(
823-
824)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所作。
錢塘湖是西湖的別名。提起西湖,人們就會聯想到蘇軾詩中的名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飲湖上初晴後雨》)讀了白居易這詩,彷彿真的看到了那含睇宜笑的西施的面影,更加感到東坡這比喻的確切。
樂天在杭州時,有關湖光山色的題詠很多。這詩處處扣緊環境和季節的特徵,把剛剛披上春天外衣的西湖,描繪得生意盎然,恰到好處。
「孤山寺北賈亭西」。孤山在後湖與外湖之間,峰巒聳立,上有孤山寺,是湖中登覽勝地,也是全湖一個特出的標誌。賈亭在當時也是西湖名勝。有了第一句的敘述,這第二句的「水面」,自然指的是西湖湖面了。秋冬水落,春水新漲,在水色天光的混茫中,太空裡舒捲起重重疊疊的白雲,和湖面上蕩漾的波瀾連成了一片,故曰「雲腳低」。「水面初平雲腳低」一句,勾勒出湖上早春的輪廓。接下兩句,從鶯鶯燕燕的動態中,把春的活力,大自然從秋冬沉睡中甦醒過來的春意生動地描繪了出來。鶯是歌手,它歌唱着江南的旖旎春光;燕是候鳥,春天又從北國飛來。它們富於季節的敏感,成為春天的象徵。在這裡,詩人對周遭事物的選擇是典型的;而他的用筆,則是細緻入微的。說「幾處」,可見不是「處處」;說「誰家」,可見不是「家家」。因為這還是初春季節。這樣,「早鶯」的「早」和「新燕」的「新」就在意義上互相生發,把兩者聯成一幅完整的畫面。因為是「早鶯」,所以搶着向陽的暖樹,來試它滴溜的歌喉;因為是「新燕」,所以當它啄泥啣草,營建新巢的時候,就會引起人們一種乍見的喜悅。謝靈運「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登池上樓》)二句之所以妙絶古今,為人傳誦,正由於他寫出了季節更換時這種乍見的喜悅。這詩在意境上頗與之相類似。
詩的前四句寫湖上春光,範圍上寬廣的,它從「孤山」一句生發出來;後四句專寫「湖東」景色,歸結到「白沙堤」。前面先點明環境,然後寫景;後面先寫景,然後點明環境。詩以「孤山寺」起,以「白沙堤」終,從點到面,又由面回到點,中間的轉換,不見痕跡。結構之妙,誠如薛雪所指出:樂天詩「章法變化,條理井然」(《一瓢詩話》)。這種「章法」上的「變化」,往往寓諸渾成的筆意之中;倘不細心體察,是難以看出它的「條理」的。
「亂花」「淺草」一聯,寫的雖也是一般春景,然而它和「白沙堤」卻有緊密的聯繫:春天,西湖哪兒都是綠毯般的嫩草;可是這平坦修長的白沙堤,遊人來往最為頻繁。唐時,西湖上騎馬游春的風俗極盛,連歌姬舞妓也都喜愛騎馬。詩用「沒馬蹄」來形容這嫩綠的淺草,正是眼前現成景色。
「初平」、「幾處」、「誰家」、「漸欲」、「才能」這些詞語的運用,在全詩寫景句中貫串成一條線索,把早春的西湖點染成半面輕勻的錢塘蘇小小。可是這蓬蓬勃勃的春意,正在急劇發展之中。從「亂花漸欲迷人眼」這一聯裡,透露出另一個消息:很快地就會奼紫嫣紅開遍,湖上鏡檯裡即將出現濃妝艷抹的西施。
方東樹說這詩「象中有興,有人在,不比死句。」(《續昭昧詹言》)這是一首寫景詩,它的妙處,不在於窮形盡象的工致刻畫,而在於即景寓情,寫出了融和駘宕的春意,寫出了自然之美所給予詩人的集中而飽滿的感受。所謂「象中有興,有人在」;所謂「隨物賦形,所在充滿」(王若虛《滹南詩話》),是應該從這個意義去理解的。
(馬茂元)
西湖晚歸回望孤山寺贈諸客
西湖晚歸回望孤山寺贈諸客
白居易
柳湖松島蓮花寺,晚動歸橈出道場。
盧橘子低山雨重,栟櫚葉戰水風涼。
煙波淡蕩搖空碧,樓殿參差倚夕陽。
到岸請君迴首望,蓬萊宮在海中央。
長慶二年(
822)秋至四年夏,白居易在杭州任刺史。政事之餘,他常喜歡到佛寺裡聽聽僧侶講經。這首詩便是寫他與「諸客」聽講歸來時的感受。作品生動地描繪了孤山寺的秀美,風景中處處點染着詩人的喜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