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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是一首情意深長而生動活潑的好詩。它的感人,首先在於詩人心胸坦蕩,思想開朗,對生活有信心,對前途有展望,對朋友充滿熱情。因此他能對一位不期而遇的失意朋友,充分理解,真誠同情,體貼入微,而積極勉勵。也正因如此,詩人採用活潑自由的古體形式,吸收了樂府歌行的結構、手法和語言。它在敘事中抒情寫景,以問答方式渲染氣氛,借寫景以寄託寓意,用詼諧風趣來激勵朋友。它的情調和風格,猶如小河流水,清新明快,而又委曲宛轉,讀來似乎一覽無餘,品嚐則又回味不盡。
(倪其心)
幽居
幽居
韋應物
貴賤雖異等,出門皆有營。
獨無外物牽,遂此幽居情。
微雨夜來過,不知春草生。
青山忽已曙,鳥雀繞舍鳴。
時與道人偶,或隨樵者行。
自當安蹇劣,誰謂薄世榮。
韋應物的山水詩「高雅閒淡,自成一家之體」(白居易《與元九書》),形式多用五古。《幽居》就是比較有名的一首。
詩人從十五歲到五十四歲,在官場上度過了四十年左右的時光,其中只有兩次短暫的閒居。《幽居》這首詩大約就寫於他辭官閒居的時候。全篇描寫了一個悠閒寧靜的境界,反映了詩人幽居獨處、知足保和的心情。在思想內容上雖沒有多少積極意義,但其中有佳句為世人稱道,因而歷來受到人們的重視。
「貴賤雖異等,出門皆有營」,開頭二句是寫詩人對世路人情的看法,意思是說世人無論貴賤高低,總要為生活而出門奔走營謀,儘管身分不同,目的不一,而奔走營生都是一樣的。這兩句,雖平平寫來,多少透露出一點感慨,透露出他對人生道路坎坷不平,人人都要為生存而到處奔走的厭倦之情,但詩人並不是要抒發這種感慨,也不是要描寫人生道路的艱難,而是用世人「皆有營」作背景,反襯自己此時幽居的清閒,也就是舉世辛勞而我獨閒了。
所以「獨無外物牽,遂此幽居情」,便是以上二句作反襯而來,表現了詩人悠然自得的心情。由於對官場現實的不滿,他曾經說過:「日夕思自退,出門望故山。君心倘如此,攜手相與還」(《高陵書情寄三原盧少府》),表示了歸隱的願望。如今,他能夠辭官歸來,實現了無事一身輕的願望,自然是滿懷欣喜。
吳喬在《圍爐詩話》中說:「景物無自生,惟情所化。情哀則景哀,情樂則景樂。」韋應物此時的心情是愉快的、安閒的,因而在他筆下所描繪出的景物也自然著上輕鬆愉快、明麗新鮮的色彩。下邊六句是以愉悅的筆調對幽居生活作具體描寫。
「微雨夜來過,不知春草生。青山忽已曙,鳥雀繞舍鳴。」這四句全用白描手法。「微雨」兩句,是人們讚賞的佳句。這裡說「微雨」,是對早春細雨的準確描繪:「夜來過」,着一「過」字,便寫出了詩人的感受。顯然他並沒有看到這夜來的春雨,只是從感覺上得來,因而與下句的「不知」關合,寫的是感覺和聯想。這兩句看來描寫的是景而實際是寫情,寫詩人對夜來細微春雨的喜愛和對春草在微雨滋潤下成長的欣慰。這裡有一派生機盎然的春天氣息,也有詩人熱愛大自然的愉快情趣。比之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登池上樓》),要更含蓄、蘊藉,更豐富新鮮,饒有生意。「青山忽已曙,鳥雀繞舍鳴」,是上文情景的延伸與烘托。這裡不獨景色穠鮮,也有詩人幽居的寧靜和心情的喜悅。真是有聲有色,清新酣暢。
這四句是詩人對自己幽居生活的一個片斷的描繪,他只截取了早春清晨一個短暫時刻的山中景物和自己的感受,然後加以輕輕點染,便在讀者面前呈現出一幅生動的圖畫,同時詩人幽居的喜悅、知足保和的情趣也在這畫面中透露出來。
接下去,「時與道人偶,或隨樵者行。」「時與」、「或隨」,說明有時與道士相邂逅,有時同樵夫相過從,這些事都不是經常的,也就是說,詩人幽居山林,很少與人交遊。這樣,他的清幽淡漠、平靜悠閒則是可想而知了。
韋應物實現了脫離官場,幽居山林,享受可愛的清流、茂樹、雲物的願望,他感到心安理得,因而「自當安蹇劣,誰謂薄世榮」。「蹇劣」,笨拙愚劣的意思:「薄世榮」,鄙薄世人對富貴榮華的追求。這裡用了《魏志。王粲傳》的典故。《王粲傳》中說到徐幹,引了裴松之注說:徐幹「輕官忽祿,不耽世榮」。韋應物所說的與徐幹有所不同,韋應物這二句的意思是:我本就是笨拙愚劣的人,過這種幽居生活自當心安理得,怎麼能說我是那種鄙薄世上榮華富貴的高雅之士呢!對這兩句,我們不能單純理解為是詩人的解嘲,因為詩人並不是完全看破紅塵而去歸隱,他只是對官場的昏暗有所厭倦,想求得解脫,因而辭官幽居。一旦有機遇,他還是要進入仕途的。所以詩人只說自己的愚拙,不說自己的清高,把自己同真隱士區別開來。這既表示了他對幽居獨處、獨善其身的滿足,又表示了對別人的追求並不鄙棄。
韋應物的詩受陶淵明、謝靈運、王維、孟浩然等前輩詩人的影響很大,前人說:「應物五言古體源出於陶,而化于三謝,故真而不樸,華而不綺」(《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又說:「一寄穗穠鮮于簡淡之中,淵明以來,蓋一人而已」(宋濂《宋文憲公集》卷三十七)。這些評價並不十分恰當,但是可以說明韋詩的藝術價值和藝術風格的。
(張秉戍)
滁州西澗
滁州西澗
韋應物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這是一首山水詩的名篇,也是韋應物的代表作之一。詩寫於唐德宗建中二年(
781)詩人出任滁州刺史期間。唐滁州治所即今安徽滁縣,西澗在滁州城西郊野。這詩寫春遊西澗賞景和晚雨野渡所見。詩人以情寫景,借景述意,寫自己喜愛與不喜愛的景物,說自己合意與不合意的情事,而其胸襟恬淡,情懷憂傷,便自然流露出來。但是詩中有無寄託,寄託何意,歷來爭論不休。有人認為它通首比興,是刺「君子在下,小人在上」;有人認為「此偶賦西澗之景,不必有所托意」。實則各有偏頗。
詩的前二句,在春天繁榮景物中,詩人獨愛自甘寂寞的澗邊幽草,而對深樹上鳴聲誘人的黃鶯兒卻表示無意,置之陪襯,以相比照。幽草安貧守節,黃鸝居高媚時,其喻仕宦世態,寓意顯然,清楚表露出詩人恬淡的胸襟。後二句,晚潮加上春雨,水勢更急。而郊野渡口,本來行人無多,此刻更其無人。因此,連船伕也不在了,只見空空的渡船自在浮泊,悠然漠然。水急舟橫,由於渡口在郊野,無人問津。倘使在要津,則傍晚雨中潮漲,正是渡船大用之時,不能悠然空泊了。因此,在這水急舟橫的悠閒景象裡,蘊含著一種不在其位、不得其用的無奈而憂傷的情懷。在前、後二句中,詩人都用了對比手法,並用「獨憐」、「急」、「橫」這樣醒目的字眼加以強調,應當說是有引人思索的用意的。
由此看來,這詩是有寄託的。但是,詩人為什麼有這樣的寄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