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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35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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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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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頁

朗讀:

壯哉崑崙方壺圖,掛君高堂之素壁。

巴陵洞庭日本東,赤岸水與銀河通,中有雲氣隨飛龍。


  

舟人漁子入浦漵,山木盡亞洪濤風。

尤工遠勢古莫比,咫尺應須論萬里。

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淞半江水。

杜甫定居成都期間,認識四川著名山水畫家王宰,應邀約于上元元年(760)作這首題畫詩。王的原作沒有傳世,然而由於杜甫熟悉王宰的人品及其作品,通過他的神來之筆,彷彿為後人再現了這幅氣勢恢宏的山水圖,詩情畫意,無不令人賞心悅目。

首四句先不談畫,極力讚揚王宰嚴肅認真、一絲不苟的創作態度。他不願受時間的催迫,倉猝從事,十日五日才畫一水一石。只在經過長時間的醞釀後,胸有成竹,意興所到,才從容不迫地揮毫寫畫,留下真實的筆跡於人間。這真是大家風度,筆墨自然高超。然後詩人進而描寫掛在高堂白壁上的崑崙方壺圖。崑崙,傳說中西方神山。方壺,神話中東海仙山。這裡泛指高山,並非實指。極西的崑崙和極東的方壺對舉,山嶺峰巒,巍峨高聳,由西至東,高低起伏,連綿不斷,縱橫錯綜,蔚為壯觀。畫面空間非常遼遠廣闊,構圖宏偉,氣韻生動,給人以雄奇壯美的感受。「壯哉」一詞,表達了詩人觀畫時的美感體會和由衷的讚歎。此圖顯然不是某一山嶽的實地寫生,而是祖國崇山峻嶺在藝術上集中的典型概括,帶有中國山水畫想象豐富、構圖巧妙的特色。

中間五句,杜甫從仄聲韻轉押平聲東、鐘韻,用昂揚鏗鏘的音調描摹畫面上的奇偉水勢,與巍巍群山相間,筆墨酣暢淋漓。「巴陵洞庭日本東」句中連舉三個地名,一氣呵成,表現圖中江水從洞庭湖的西部起,一直流嚮日本東部海面,源遠流長,一瀉千里,波瀾壯闊。詩裡的地名也不是實指而是泛指,是藝術上的誇張和典型概括。「赤岸水與銀河通」和「黃河遠上白雲間」(王之渙《出塞》)有異曲同工之妙,江岸水勢浩瀚渺遠,連接天際,水天一色,彷彿與銀河相通。這裡形容水勢的壯美,與上面描繪山勢的雄奇相呼應,山水一體,相得益彰。「中有雲氣隨飛龍」句,語意出《莊子。逍遙游》:「姑射山有神人,乘雲氣,禦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古書也有「雲從龍」的說法。這裡指畫面上雲氣迷漫飄忽,雲層團團飛動。詩人化虛為實,以雲氣烘托風勢的猛烈,使不易捉摸的風力得以形象地體現出來。筆勢自然活潑。在狂風激流中,漁人正急急駕舟駛向岸邊躲避,山上樹木被掀起洪濤巨浪的暴風吹得低垂俯偃。「山木盡亞洪濤風」,亞,通壓,俯偃低垂;着一「亞」字,便把大風的威力表現得活靈活現。詩人着意渲染風猛、浪高、水急,使整個畫面神韻飛動。

這樣巨大的藝術魅力是怎樣產生的呢?詩人進一步評論王宰無與倫比的繪畫技巧:「尤工遠勢古莫比,咫尺應須論萬里。」遠勢,指繪畫中的平遠、深遠、高遠的構圖背景。詩人高度評價王宰山水圖在經營位置、構圖佈局及透視比例等方面曠古未有的技法,在尺幅畫面上繪出了萬里江山景象。「咫尺應須論萬里」,此論亦可看作詩人以極為精煉的詩歌語言概括了我國山水畫的表現特點,富有美學意義。詩人深為這幅山水圖的藝術魅力所吸引:「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淞半江水。」詩人極贊畫的逼真,驚嘆道:不知從哪裡弄來鋒利的剪刀,把吳淞江水也剪來了!結尾兩句用典,語意相關。相傳晉索靖觀賞顧愷之畫,傾倒欲絶,不禁讚歎:「恨不帶并州快剪刀來,剪松江半幅練紋歸去。」杜甫在這裡以索靖自比,以王宰畫和顧愷之畫相提並論,用以讚揚崑崙方壺圖的巨大藝術感染力,寫得含蓄簡練,精絶無比。

這首歌行體詩,寫得生動活潑,揮灑自如。詩情畫意融為一體,也不知何者是詩,何者為畫,可謂天衣無縫。清方薰在《山靜居畫論》中說:「讀老杜入峽諸詩,奇思百出,便是吳生王宰蜀中山水圖。自來題畫詩亦惟此老使筆如畫。」可見杜甫題畫詩歷來為人稱道,影響很大。

(何國治)

南鄰

南鄰

杜甫

錦裡先生烏角巾,園收芋慄未全貧。

慣看賓客兒童喜,得食階除鳥雀馴。

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兩三人。

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門月色新。

距離浣花草堂不遠,有位錦裡先生,杜甫稱之為「南鄰」。在一個秋天的傍晚,杜甫從他家走出,路上,也許是回家以後,寫了這首《南鄰》詩。說它是詩吧,卻又是畫;是用兩幅畫面組成的一道詩。前半篇展現出來的是一幅山莊訪隱圖。

到人家作客,這家人家給予杜甫的印象是怎樣的呢?詩人首先看到的,主人是位頭戴「烏角巾」的山人;進門是個園子,園裡種了不少的芋頭;栗子也都熟了。說「未全貧」,則這家境況並不富裕。可是從山人和全家的愉快表情中,可以知道他是個安貧樂道之士,很滿足於這種樸素的田園生活。說起山人,人們總會連想到隱士的許多怪脾氣,但這位山人卻不是這樣。進了庭院,兒童笑語相迎。原來這家時常有人來往,連孩子們都很好客。階除上啄食的鳥雀,看人來也不驚飛,因為平時並沒有人去驚擾、傷害它們。這氣氛是多麼和諧、寧靜!三、四兩句是具體的畫圖,是一幅形神兼備的絶妙的寫意畫,連主人耿介而不孤僻,誠懇而又熱情的性格都給畫出來了。

隨着時間的推進,下半篇又換了另一幅江村送別圖。「白沙」、「翠竹」,明淨無塵,在新月掩映下,意境顯得特別清幽。這就是這家人家的外景。由於是「江村」,所以河港縱橫,「柴門」外便是一條小河。王嗣奭《杜臆》曰:「『野航』乃鄉村過渡小船,所謂『一葦杭之』者,故『恰受兩三人』」。杜甫在主人的「相送」下登上了這「野航」;來時,他也是從這兒擺渡的。

從「慣看賓客兒童喜」到「相送柴門月色新」,不難想象,主人是慇勤接待,客人是竟日淹留。中間「具鷄黍」、「話桑麻」這類事情,都略而不寫。這是詩人的剪裁,也是畫家的選景。


  
(馬茂元)

狂夫

狂夫

杜甫

萬里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滄浪。

風含翠筿娟娟淨,雨裛紅蕖冉冉香。

厚祿故人書斷絶,恆饑稚子色淒涼。

欲填溝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這首七律作於杜甫客居成都時。詩題為「狂夫」,當以寫人為主,詩卻先從居住環境寫來。

成都南門外有座小石橋,相傳為諸葛亮送費禕處,名「萬里橋」。過橋向東,就來到「百花潭」(即浣花溪),這一帶地處水鄉,景緻幽美。當年杜甫就在這裡營建草堂。飽經喪亂之後有了一個安身立命之地,他的心情舒展乃至曠放了。首聯「即滄浪」三字,暗寓《孟子》「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句意,逗起下文疏狂之意。「即」字表示出知足的意味,「豈其食魚,必河之魴」,有此清潭,又何必「滄浪」呢。「萬里橋」與「百花潭」,「草堂」與「滄浪」,略相映帶,似對非對,有形式天成之美;而一聯之中涵四專名,由於它們展現極有次第,使讀者目接一路風光,而境中又略有表意(「即滄浪」),便令人不覺痕跡。「萬里」、百花「這類字面,使詩篇一開頭就不落寒儉之態,為下文寫」狂“預作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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