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五、六句為第二層,寫楊山人歸山後的活動。詩人想象楊山人歸去後將採摘仙草,而嵩山玉女峰一帶就散佈着開滿紫花的菖蒲。這種菖蒲「一寸九節,服之長生」(《神仙傳》),正可滿足他求仙的慾望。這聯上句寫人,下句寫山。人之於山,猶魚之於水,顯然有「得其所哉」的寓意。「爾」字又和前面的「我」字呼應,渲染出濃郁的別離氣氛。
末二句為第三層,詩人向好友表示「歲晚或相訪」要和他一起去過求仙訪道、嘯傲山林的生活。結句把這種思想情緒化為具體的形象:彷彿在湛藍的天空中,一條白龍在向前蜿蜒游動,龍身上騎坐著風度瀟灑的詩人,他那仙風道骨與「青天」、「白龍」相表裡,構成了美麗和諧的意境。
這是一首送別詩,但從頭至尾不寫離愁別恨。寫景的部分清幽高遠,寫楊山人歸山後的生活,恬靜安適。結尾騎龍相訪的神奇畫面,又顯得豪放飄逸。通篇緊扣詩題,通過色彩鮮明的畫面,把送別之意、惜別之情表達出來。借用前人的話說,就是用景語代替情語。它所寫的「景」,既為外在的景物,也為內在的感情,是「情與景偕,思與境共」的統一體。例如描繪嵩山秀麗的景色,抒發了詩人對它的愛慕之情,就寓有懷念楊山人和嚮往棲隱生活的思想感情在內。三者迭合在一起,惜別的情意,就顯得十分濃烈。惜別而不感傷,一往情深,而又表現得超奇曠達,這樣的送別詩是非常罕見的。它構思新奇,如鏡花水月,亦真亦幻,不受通常的時空觀念的束縛,不為常人的思想感情所左右,更不因襲模仿,落入前人的窠臼,表現了詩作者驚人的創造力。
李白寫詩還常常運用誇張的藝術手腕使描繪的對象理想化、神奇化,以引起讀者想象與思慕的情趣。例如,「宅」為常見事物,並無新奇之處,可是在前面加上「萬古」二字,就變得神奇、空靈而耐人尋味了。又如一輪明月掛在溪邊的松樹上,景物固然迷人,但若僅僅如此,詩味並不很多。詩人別出心裁,在前面冠以「長留」二字,突出意志的力量,這樣人和物都發生了「超凡入聖」的變化,塗上一層神奇瑰麗的色彩,從而引人遐想,逗人情思。唐人張碧曾用「天與俱高,青且無際」(《唐詩紀事》)評價李白的詩,這八個字形象地表現了李白詩歌神奇超邁而又質樸自然的特色,確乎是知音者的評判。
(朱世英)
送友人
送友人
李白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這是一首充滿詩情畫意的送別詩,詩人與友人策馬辭行,情意綿綿,動人肺腑。
首聯「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點出告別的地點。詩人已經送友人來到了城外,然而兩人仍然並肩緩轡,不願分離。只見遠處,青翠的山巒橫亙在外城的北面,波光粼粼的流水繞城東潺潺而過。這兩句,「青山」對「白水」,「北郭」對「東城」,首聯即寫成工麗的對偶句,確是別開生面;而且「青」、「白」相間,色彩明麗。「橫」字勾勒青山的靜姿,「繞」字描畫白水的動態。詩筆揮灑自如,描摹出一幅寥廓秀麗的圖景。
中間兩聯切題,寫離別的深情。頷聯「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此地一別,離人就要象蓬草那樣隨風飛轉,到萬里之外去了。此二句表達了對朋友飄泊生涯的深切關懷。落筆如行雲流水,舒暢自然,不拘泥于對仗,別具一格。頸聯「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卻又寫得十分工整,「浮雲」對「落日」,「遊子意」對「故人情」。同時,詩人又巧妙地用「浮雲」、「落日」作比,來表明心意。天空中一抹白雲,隨風飄浮,象徵著友人行蹤不定,任意東西;遠處一輪紅彤彤的夕陽徐徐而下,似乎不忍遽然離開大地,隱喻詩人對朋友依依惜別的心情。在這山明水秀、紅日西照的背景下送別,特別令人留戀而感到難捨難分。這裡既有景,又有情,情景交融,扣人心弦。
尾聯兩句,情意更切。「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揮手」,是寫了分離時的動作,那麼內心的感覺如何呢?詩人沒有直說,只寫了「蕭蕭班馬鳴」的動人場景。這一句出自《詩經。車攻》「蕭蕭馬鳴」。班馬,離群的馬。詩人和友人馬上揮手告別,頻頻致意。那兩匹馬彷彿懂得主人心情,也不願脫離同伴,臨別時禁不住蕭蕭長鳴,似有無限深情。馬猶如此,人何以堪!李白化用古典詩句,著一「班」字,便翻出新意,烘托出繾綣情誼,可謂鬼斧神工。
這首送別詩寫得新穎別緻,不落俗套。詩中青翠的山嶺,清澈的流水,火紅的落日,潔白的浮雲,相互映襯,色彩璀璨。班馬長鳴,形象新鮮活潑。自然美與人情美交織在一起,寫得有聲有色,氣韻生動。詩的節奏明快,感情真摯熱誠而又豁達樂觀,毫無纏綿悱惻的哀傷情調。這正是評家深為讚賞的李白送別詩的特色。
(何國治)
送友人入蜀
送友人入蜀
李白
見說蠶叢路,崎嶇不易行。
山從人面起,雲傍馬頭生。
芳樹籠秦棧,春流繞蜀城。
升沉應已定,不必問君平。
這是一首以描繪蜀道山川的奇美著稱的抒情詩。天寶二年(
743)李白在長安送友人入蜀時所作。
全詩從送別和入蜀這兩方面落筆描述。首聯寫入蜀的道路,先從蜀道之難開始:「見說蠶叢路,崎嶇不易行。」
臨別之際,李白親切地叮囑友人:聽說蜀道崎嶇險阻,路上處處是層巒疊嶂,不易通行。語調平緩自然,恍若兩個好友在娓娓而談,感情顯得誠摯而懇切。它和《蜀道難》以飽含強烈激情的感嘆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開始,寫法迥然不同,這裡只是平靜地敘述,而且還是「見說」,顯得很委婉,渾然無跡。首聯入題,提出送別意。頷聯就「崎嶇不易行」的蜀道作進一步的具體描畫:「山從人面起,雲傍馬頭生。」
蜀道在崇山峻嶺上迂迴盤繞,人在棧道上走,山崖峭壁宛如迎面而來,從人的臉側重迭而起,雲氣依傍着馬頭而升起翻騰,象是騰雲駕霧一般。「起」、「生」兩個動詞用得極好,生動地表現了棧道的狹窄、險峻、高危,想象詭異,境界奇美,寫得氣韻飛動。
蜀道一方面顯得崢嶸險阻,另一方面也有優美動人的地方,瑰麗的風光就在秦棧上:「芳樹籠秦棧,春流繞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