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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82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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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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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頁

朗讀:

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

中貴多黃金,連雲開甲宅。


  

路逢鬥雞者,冠蓋何輝赫。

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

世無洗耳翁,誰知堯與跖!

唐玄宗的後期,政治由開明轉為腐敗。他寵任宦官,使這些人憑藉權勢,大肆勒索,「於是甲舍、名園、上腴之田為中人所名者,半京畿矣。」(《新唐書。宦者傳上》)唐玄宗還喜好鬥雞之戲,據唐人陳鴻《東城老父傳》雲,當時被稱為「神鷄童」的賈昌,由於得到皇帝的愛幸,「金帛之賜,日至其家」,有民謡說:「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這些宦官和鷄童恃寵驕恣,不可一世。其時李白在長安,深感上層統治者的腐敗,這首《古風》就是針對當時現實而作的一幅深刻諷刺畫。

詩的前八句寫宦官、鷄童的豪華生活和飛揚跋扈的氣焰。詩人對這些得幸小人的生活並沒有進行全面描寫,只是截取了京城大道上的兩個場景,把它巧妙地勾畫在讀者眼前。

第一個場景寫宦官。詩一開始,就象電影鏡頭一樣,推出了一個塵土飛揚的畫面:「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亭午」是正午,「阡陌」原指田間小路,這裡泛指京城大道。正午天最亮,卻闇然不見阡陌,可見塵土之大。而這樣大的塵土是「大車」揚起來的,這又寫出了大車之多與行駛的迅疾。這是寫景,為後面即將出現的人物作鋪墊。那麼,是誰這樣肆無忌憚地飛車疾馳呢?詩人指出:「中貴多黃金,連雲開甲宅」。「中貴」,是「中貴人」的省稱,指有權勢的太監。「甲宅」,指頭等的宅第。「連雲」狀其量,宅第高而且廣,直連霄漢。詩人不僅寫出了乘車人是宦官,而且寫出了他們為什麼能如此目中無人,因為他們有勢,有錢,他們正驅車返回豪華的宅第。這裡詩人既沒有直接描寫車中的宦官,也沒有描寫路上的行人,只是通過寫飛揚的塵土、連雲的宅第,來渲染氣氛、顯示人物,有烘雲托月之妙。

另一個場景寫鷄童,又換了一副筆墨。寫「中貴」,處處虛筆烘托;對「鷄童」卻是用實筆從兩個方面進行正面描寫:一是寫服飾。「路逢鬥雞者,冠蓋何輝赫!」鬥雞人與宦官不同,他是緩轡放馬而行,好象故意要顯示他的權勢和服飾的華貴。在「亭午」陽光的照耀下,他們的車蓋衣冠何等光彩奪目!二是寫神態。「意態由來畫不成」,一個人的神情本來是很難描繪的,尤其是在短小的抒情詩裡。但李白寫來卻舉重若輕,他先用了一個誇張的手法,把筆墨放開去,「鼻息干虹蜺」,虹蜺即虹霓,鼻息吹動了天上的雲霞,活現出鬥雞人不可一世的驕橫神態;繼而,詩人又把筆收回來寫實:「行人皆怵惕」,行人沒有一個不惶恐的,進一步用行人的心理把鷄童的勢焰襯托得淋漓盡致。真是傳神寫照,健筆縱橫。

最後兩句寫詩人的感慨。「洗耳翁」指許由。據皇甫謐《高士傳》說,堯曾想讓天下給許由,許由不接受,認為這些話污了他的耳朵,就去水邊洗耳。世上沒有了象許由那樣不慕榮利的人,誰還能分得清聖賢(堯)與盜賊(跖)呢?詩人鄙夷地把宦官、鷄童等佞幸小人看成是殘害人民的強盜,同時也暗刺當時最高統治者的不辨「堯與跖」。

這首詩通過對中貴和鬥雞人的描繪,深刻諷刺了佞幸小人得勢後的囂張氣焰,對當時的黑暗政治表示了憤慨。

詩的前八句敘事,後兩句議論。敘事具體、形象,飽含諷刺,最後的議論便成為憤慨的自然噴發,一氣貫注,把感情推向了高潮,由諷刺佞幸小人,擴大為放眼更廣闊的現實,豐富了詩的內容,提高了主題思想的意義。

(張燕瑾)

古風(其三十一)

古風(其三十一)

李白


  
鄭客西入關,行行未能已,白馬華山君,相逢平原裡,璧遺鎬池君,明年祖龍死。

秦人相謂曰:吾屬可去矣!

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

欲知李白這一首詩的妙處,且先看詩中這一故事的由來。《史記。秦始皇本紀》:「三十六年秋,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吾遺鎬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龍死。使者問其故,因忽不見,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聞。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過知一歲事也。退言曰:祖龍者,人之先也。使禦府視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沉璧也。」另外,《漢書。五行志》引《史記》云:「鄭客從關東來,至華陰,望見素車白馬從華山上下,知其非人,道住,止而待之,遂至,持璧與客曰:為我遺鎬池君,因言今年祖龍死。」《史記》所載的故事前後比較完整,用了一百零三個字。《漢書》抓住故事的中心,只用了五十個字,而且由於素車白馬從華山而下這一點染,增強了神話色彩,但仍然只是文章,而不是詩。

李白翻文為詩,主要以《漢書》所載的故事為根據,寫成了這一首詩的前六句。其中第二句是原文所沒有的,實質上詩人把原文凝煉為二十五個字,字數壓縮了一半,卻無損于故事的完整性,並且詩意盎然,詩情醰永。這就不能不佩服詩人以古為新的手法了。一起「鄭客西入關」一句,為什麼不依原文寫為「鄭客關東來」呢?這是因為是「關東來」只表明出發地,卻不能表出目的地,而「西入關」則包括了「關東來」,平平五字,一石兩鳥,極盡簡括之能事。第二句「行行未能已」原文沒有的,詩人增添了這一句,便寫出了鄭客「行行重行行」的旅途生活,「未能已」三字則又點出了道遠且長,言外還暗示秦法森嚴,行路程期有所規定,不敢超越期限的那種惶恐趕路的心情,就這一句平添了無限的情意,也就是詩之所以為詩。接下去「白馬華山君,相逢平原裡」,兩句與文章的敘述次序恰恰相反。這並不是因為受押韻的牽制,而主要是用倒筆突接的方法,先把鮮明的形象送到讀者的眼前:「唉!來了一位白馬神人!」然後再補敘原委。這樣寫法接法,也是詩的特徵,而非文章的常規。第五句「璧遺鎬池君」把原文「持璧與客曰:為我遺鎬池君。」十一字刪成五字,凝縮得非常精緻。鎬池君指水神,秦以五行中的水德為王,故水神相當於秦朝的護國神,華山神預將秦的亡征,告知水神。第六句「明年祖龍死」,祖龍即指秦始皇。不必點明,即知為華山君傳語,簡潔了當地預報了秦始皇的死耗。

以上六句,只是李白複述故事,其長處也不過是剪裁點染得宜,而還不足以見此詩之特點。此詩精神發越之處,主要在後四句,李白的超人之處也在後四句。

東晉詩人陶潛曾寫過一篇《桃花源記》,後來的詩人極喜引用,「世外桃源」幾成為盡人皆知的成語。李白想象力過人,把這一故事和上面六句中的故事,摻和在一起,似乎桃源中人所以避秦隱居,就是因為他們得知鄭客從華山君那兒得來祖龍將死、秦將大亂的消息。所以七八兩句用「秦人相謂曰:吾屬可去矣!」輕輕地把兩個故事天衣無縫地聯繫在一起了。「秦人相謂曰」之前省去了鄭客傳播消息,因而行文更加緊湊。「相謂」二字寫出秦人傳說時的神情,活躍紙上:「吾屬可去矣」一句則寫出了他們堅決而又輕鬆的感情,這些都是此詩神妙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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