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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51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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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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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這首詩大約作於王昌齡晚年赴龍標(今湖南黔陽)貶所途中,寫聽箏樂而引起的感慨。

首句寫景,並列三個意象(孤舟、微月、楓林)。我國古典詩歌中,本有借月光寫客愁的傳統。而江上見月,月光與水光交輝,更易牽惹客子的愁情。王昌齡似乎特別偏愛這樣的情景:「億君遙在瀟湘月,愁聽清猿夢里長」,「行到荊門向三峽,莫將孤月對猿愁」,等等,都將客愁與江月聯在一起。而「孤舟微月」也是寫的這種意境,「愁」字未明點,是見於言外的。「楓林」暗示了秋天,也與客愁有關。這種闊葉樹生在江邊,遇風發出一片肅殺之聲(「日暮秋風起,蕭蕭楓樹林」),真叫人感到「青楓浦上不勝愁」呢。「孤舟微月對楓林」,集中秋江晚來三種景物,就構成極淒清的意境(這種手法,後來在元人馬致遠《天淨沙》中有最盡致的發揮),上面的描寫為箏曲的演奏安排下一個典型的環境。此情此境,只有音樂能排遣異鄉異客的愁懷了。「分付」即發付,安排意。彈箏者于此也就暗中登場。「分付」同「與」字照應,意味着奏出的箏曲與遷客心境相印。「水調子」(即水調歌,屬樂府商調曲)本來哀切,此時又融入流落江湖的樂人(「流人」)的主觀感情,怎能不引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遷謫者內心的共鳴呢?這裡的「分付」和「與」,下字皆靈活,它們既含演奏彈撥之意,其意味又決非演奏彈撥一類實在的詞語所能傳達于萬一的。它們的作用,已將景色、箏樂與聽者心境緊緊鈎連,使之融成一境。「分付」雙聲,「鳴箏」疊韻,使詩句鏗鏘上口,富於樂感。詩句之妙,恰如鐘惺所說:「『分付』字與『與』字說出鳴箏之情,卻解不出」(《唐詩歸》)。所謂「解不出」。乃是說它可意會而難言傳,不象實在的詞語那樣易得確解。


  

次句剛寫入箏曲,三句卻提到「嶺色」,似乎又轉到景上。其實,這裡與首句寫景性質不同,可說仍是寫「鳴箏」的繼續。也許晚間真的飛了一陣雨,使嶺色處于有無之中。也許只不過是「微月」如水的清光造成的幻景,層層山嶺好象迷蒙在霧雨之中。無論是哪種境況,對遷客的情感都有陪襯烘托的作用。此外,更大的可能是奇妙的音樂造成了這樣一種「石破天驚逗秋雨」的感覺。「千重萬重雨」不僅寫嶺色,也兼形箏聲(猶如「大弦嘈嘈如急雨」);不僅是視覺形象,也是音樂形象。「千重」、「萬重」的覆疊,給人以樂音繁促的暗示,對彈箏「流人」的複雜心緒也是一種暗示。在寫「鳴箏」之後,這樣將「嶺色」與「千重萬重雨」並置一句中,省去任何敘寫、關聯詞語,造成詩句多義性,含蘊豐富,打通了視聽感覺,令人低回不已。

彈到激越處,箏弦突然斷了。但聽者情緒激動,不能自已。這裡不說淚下之多,而換言「淚痕深」,造語形象新鮮。「收與」、「分付與」用字同妙,它使三句的「雨」與此句的「淚」搭成譬喻關係。似言聽箏者的淚乃是箏弦收集嶺上之雨化成,無怪乎其多了。這想象新穎獨特,發人妙思。「只說聞箏下淚,意便淺。說淚如雨,語亦平常。看他句法字法運用之妙,便使人涵詠不盡。」(黃生評)此詩從句法、音韻到通感的運用,頗具特色,而且都服務于意境的創造,渾融含蓄,而非刻露,《詩藪》稱之為「連城之璧,不以追琢減稱」,可謂知言。

(周嘯天)

唐溫如●題龍陽縣青草湖

唐溫如●題龍陽縣青草湖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此篇是晚唐詩人唐溫如唯一的傳世之作。關於這位作者,歷史上沒有片言隻語的記載。這首詩倒很象是他的一幅自畫象,讀過之後,詩人的精神風貌清晰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詩題中的「龍陽縣」,即今湖南漢壽。「青草湖」,即今洞庭湖的東南部,因湖的南面有青草山而得名。詩題中說「青草湖」,而詩中又寫「洞庭」,是因為兩水相連相通的緣故。

這是一首極富藝術個性的紀游詩。一、二兩句,詩人即把對歷史的追憶與對眼前壯闊的自然景色的描繪巧妙地結合了起來,以虛幻的神話,傳遞出真實的感情。「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兩句中一個「老」字不可輕易放過。秋風颯颯而起,廣袤無垠的洞庭湖水,泛起層層白波,渺渺茫茫。那景象,與春日中輕漾寧靜的碧水比較,不給人一種深沉的逝川之感嗎?詩人悲秋之情隱隱而出。但他故意不用直說,而塑造了一個白髮湘君的形象,發人深思。傳說湘君聞帝舜死於蒼梧之野,追隨不及,啼竹成斑,那是夠悲切的了。而今日蕭瑟之秋景,竟使美麗的湘君一夜間愁成滿頭銀髮。這種新奇的構想,更使人可以想象到洞庭秋色是怎樣的觸目驚心了。客觀世界如此,詩人自己的遲暮之感、衰頽之意,自然盡在不言中了。一個「老」字,融情入景,真可謂達到神而化之的地步。

再看三、四句:「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入夜時分,風停了,波靜濤息,明亮的銀河倒映在湖中。湖邊客船上,詩人從白天到晚上,手不釋杯,一觴一詠,怡然自樂,終至于醺醺然醉了,睡了。「春水船如天上坐」(杜甫《小寒食舟中作》)的感覺,漸漸地滲入了詩人的夢鄉。他彷彿覺得自己不是在洞庭湖中泊舟,而是在銀河之上蕩槳,船舷周圍見到的是一片星光燦爛的世界。詩人將夢境寫得如此美好,有如童話般地誘人。然而,「此曲只應天上有」,夢醒時,留在心上的只是無邊的悵惘。一、二句寫悲秋,未必不伴隨着生不逢時、有志難伸的感慨;這兩句記夢,寫出對夢境的留戀,正從反面流露出他在現實中的失意與失望。所以三、四句看似與一、二句情趣各別,內裡卻是一氣貫通、水乳交融的。

這兩句對夢境的描寫十分成功:夢境切合實境,船在天上與天在水中正相關合,顯得真實可信;夢無形體,卻說清夢滿船,夢無重量,卻用「壓」字來表現,把幻覺寫得如此真切;從夢境的清酣,不難覺察出詩人對於擺脫塵囂的愉悅,記夢而兼及感情,則又有暗中傳神之妙。古代寫夢的詩不少,但象這首詩這樣清新奇麗而又含蓄豐富,卻是並不多見的。

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筆調輕靈,無一筆粘着,是這首詩在藝術上的主要特色。詩人着意于真情實感的表現而並不拘守于形貌之似,因而寫來不拘一格,超塵拔俗。無論寫景敘夢,都有虛有實,惝恍迷離,詩境之縹緲奇幻,構思之新穎獨特,為前人詩作所少見。

(陳志明)


  

湘驛女子●題玉泉溪

湘驛女子●題玉泉溪

紅樹醉秋色,碧溪彈夜弦。

佳期不可再,風雨杳如年。

這首詩最早錄載于《樹萱錄》。書中說:「番禺鄭仆射嘗游湘中,宿于驛樓,夜遇女子誦詩……頃刻不見。」所誦即上詩。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魏慶之《詩人玉屑》都轉錄了《樹萱錄》的記載。前者把它列入「鬼詩」類,後者則列為「靈異」類。《全唐詩》的編者在收錄此詩時,刪去了《樹萱錄》關於它的本事的記載,題其作者為「湘驛女子」。

湘驛女子的姓名、身世已不傳,只能從她留下的這首詩中,窺見其生活的片斷和詩才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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